幽靜的玉崑穀內餘音繚繞的鍾聲撕碎清晨山間的嫋嫋雲霧。一口古銅色的老鍾在謫仙亭內被一身著青藍色長袍的女子一次次撞響,她的兩胳膊肘和膝蓋處破出一個個小洞。每當那鍾回來一次便被她用胳膊肘撞出去,一招一式,依次用拳頭胳膊肘膝蓋最後是腳去撞擊厚重的古鍾,來來回回。卻看上去肢體輕盈,每一次都能使那口老鍾擺出同樣的高度,並且發出高低相同的音響。
她雖身體瘦弱,但從她凝神定氣,閉目擊鍾之間不難看出遠重於她身體百十倍的古鍾被她像玩偶一般玩弄。
鍾身上陷下去四個拳頭大小的坑,她兩腿一前一後,一弓一蹬邁開一個弓子步。雙腿石塑般穩然立地,不動如山。兩條胳膊卻與之大相徑庭。靈活多變,不急不躁,不偏不斜,每次緊握的雙拳輕觸,恰好填滿鍾身上的其中兩坑,但是能發出震耳欲聾的音動。落在亭子邊石頭上的樹葉被瞬間震掉,而她依舊獨立於渾厚的鍾聲裏閉目發力,絲毫不懼。
一縷縷朝陽融進穀內濃鬱的山嵐,有些早已褪去了原有的刺亮。幾經遮掩避過亭內人挺直的鼻梁,不偏不斜暖暖地滴在她靜閉的雙目之上,已經卯時了。隻是這輕輕的一亮,卻似乎是激怒了她,見她雙腿一躍雙腳往那亭柱上就那麼一點,整個身體騰空極度曲折,雙拳雙腳朝著那鍾身的四個坑飛快地撞去。四周的落葉有的被鍾聲震成碎沫,那口古鍾拖直了係著它的鐵索,鍾身與地麵平齊,鍾口已經直直擺向了謫仙亭外長著矮鬆的青色山岩。迎著鍾口的那棵青鬆被鍾聲震裂,樹幹裂開一條口子一直裂到根部。黑色的泥土被震鬆動後露出半截斷裂的根莖,鍾口要是朝著人的話,恐怕已將整個人內髒震裂而死了。
這時候,潮濕的石子路上一素衣女子踩著厚厚的落葉,跑著向謫仙亭而來。嘴裏不停地叫道:“慕容姐姐…慕容姐姐…”
亭子內的慕容玖翎容色不改,在大鍾擺回來鍾口剛好豎直向下的時候,她騰空一個側踢,將那劇烈擺動的千斤重物死死地踢的直直定在那個位置。亭子的地麵石子破碎激起一陣飛塵,而慕容玖翎在踢到鍾身的那一刻借力抽身而出,安然無恙地站在亭子外麵。突然她雙眉一鎖,雙眼硬是被兩汪摻著朝陽的清淚給撐開,雙目終於睜開,隻是視線裏的謫仙亭變的模糊起來。她又似乎聽到什麼動靜,隻此一瞬,便已止住了晶瑩剔透的眼淚,拭去了滾壓過雙靨的淚痕。
身後不遠處的石階上蹦出來一個跳躍的身影。
“慕容姐姐…慕容姐姐…”
那女子體態稍顯豐腴,看上去呆呆的憨憨的。一對梨渦正對著不遠處的慕容玖翎淺淺地笑。
紅著眼眶的慕容玖翎也拋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對自己最嗬護的小師妹那真的算是最溫暖的笑了。這麼多年來,慕容玖翎每天都會來謫仙台練功,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嚴寒酷暑,每天都會從寅時一直練到辰時。每一次小籬都會跑到謫仙台去找她,有時候慕容玖翎練功誤了時辰,小籬就靜靜的等著她。看她練的起勁兒,索性也就不去打攪她,要不在一邊拍手叫好,要不就靠著石階旁的一顆粗壯的鬆樹安靜地坐下來,靜靜看著眼前的一切。有時候因為等的太久,不知不覺已經在樹下睡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屋內了。慕容玖翎成了小籬從小就最依賴的人,慕容玖翎也最寵愛她。見她比平時來的早而且很急的樣子,慕容玖翎倒是感到詫異。
“小籬…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還沒到辰時呢…”慕容玖翎笑著走近小籬。
小籬牽起慕容玖翎流血的手,難過地問道:“師姐,你的手…疼嗎…”
慕容玖翎用手捏捏小籬胖乎乎臉,笑著對她說道:“本來不疼的,但是看到小籬,我突然感到疼…”
小籬驚奇地看著慕容玖翎,內疚的問道:“師姐,是我哪裏做的不對惹你生氣了嗎?”
看著一臉茫然的小籬,慕容玖翎笑靨漸斂。問道:“沒有啊,姐姐逗你呢。一點都不疼,小籬一直都很乖的,怎麼會惹姐姐生氣呢。今天為什麼這麼早來找姐姐?”
小籬臉上再一次笑眼梨渦,道:“是師傅讓我來找你去正殿的。”
聽到這話慕容玖翎在心裏明白過來,肯定是堂會的事情。江湖上的事她不會說給小籬,也就無話可說,隻是衝著小籬輕微點頭後兩人一起離開。
潮濕的小路上兩個姑娘就這樣簡簡單單地你牽著我我牽著你,單薄的身影不再單薄。好像沒有悲傷,好像一如既往。她們踩著小路上軟綿綿的落葉和明亮的陽光,說說笑笑往正殿走去。
玉逍閣內眾弟子已全部聚集,白芙麵朝殿內正堂上懸掛的三幅古畫,焚香膜拜。慕容玖翎同其他人一起靜靜地跪在殿內,每個人神色肅然。
白芙轉身麵對殿內的人,說道:“我玉逍門自第一任掌門雪娘梅清創立以來,遵不涉武林之規,守修身獨立之則。立足於玉崑山百十年,現已傳承四任。我玉逍門除了自保,誓不參與武林紛爭,每一個玉逍門弟子定當謹記,不得違背門規。”
“弟子謹記師傅教誨,不涉武林紛爭,不奉武林之尊。”
白芙看著殿內的眾弟子,突然感到欣慰。可是她清楚將會發生什麼。幾日前慕容玖翎等人在耀武山莊被襲,更有多名弟子喪命。這是多年來都未曾發生過的事。她今日集結所有人到正殿,就是為了讓弟子們更加深刻的記住,無論發生什麼,玉逍門在武林的立場都是不會變的。但是絕不任人擺布受人欺淩,此事必定要向耀武山莊討個公道。否則,自己身為掌門將無顏麵對玉逍門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