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海頓根本就是個大監獄。吃驚過後,就是失望,像我這種不會飛的人,想逃出去簡直是癡人說夢。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露娜抽出一張紙幫我擦了擦。
“你怎麼什麼都帶著,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我囔囔地說。
“你們東方人哭起來都這麼難看嗎?”露娜說。
“你們本地人就是這麼安慰人的嗎?”我說。
露娜嗬嗬的笑著,握住我的手:“有時候我也想,要是我現在回家,我的親爸親媽會怎麼看我。”
“肯定像看怪物一樣看你。”
“是吧,所以我想我還是別回去了。你呢?要是你的同學發現你是巫師,會不會也像看怪物一樣看你?”
“會。”
“是吧,所以你也別回去了。”
“這不可能,這裏根本不是我的家。”
“你把每天威脅你生命的地方叫家嗎?”露娜還在努力。
“我在家裏沒人會威脅到我的生命。”
露娜又微笑著,輕輕地攥著我的手。她望著遠方的海頓要塞,意味深長的長出一口氣。“我拉你上來就是為了說這些了,你想下去了嗎?”
我抽出我的手,腦子還有些亂:“我想再呆一會兒。”
於是我們就這麼呆了很久很久,從黃昏一直到黑夜。海頓一片沉寂,隻有零零星星的燈光;遠處的要塞也一樣的安靜,隻有幾束探照燈的光亮來回搖擺,打在雲彩上。要是在斯圖亞特,現在正是一天的開始,這裏則正進入沉睡。我坐了起來,也像露娜一樣把雙腿搭在懸崖外邊,我想即使我真的掉下去了,露娜也會接住我的。風呼呼的吹,即便是在八月,也讓人感到有些冷。我告訴露娜我想下去了,於是她帶著我回到了地麵。
昨天晚上我和露娜去了酒吧,我平生第一次喝了酒。我記得我喝了兩口就沒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露娜的床上了。我抓了件衣服披上,沒想到醉宿的威力值麼強,想在我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頭疼得要死。我晃出門,看了眼手機,已經過了中午了。露娜穿著修女服,正靠著一棵老樹啃著麵包,全然不顧麵前一群玩得滿地打滾的孩子。我晃到她跟前,拍了一下肩膀:
“喂。”
“呦!你醒啦!”
“我睡了幾天?”
“你以為是昏迷嗎還睡了幾天。不過你的酒量還真驚人,兩口就這個德行了。你以前沒喝過酒嗎?”
“未成年人不能喝酒。”
“外麵屁事真多。”
“說出這種話還真對得起你這身衣服。”我反擊道,“既然不讓我走,應該給我點工作幹幹吧,我不能一直這麼混吃等死吧。”
露娜又咬了一口麵包:“嗯,一會兒帶你去見主教。”
露娜翻出了一件修女服讓我穿上,她說這是她前年穿的,現在尺寸有點小,然後咧嘴笑了笑。她幫我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穿著,然後又給我化了淡妝,如此興師動眾,想必主教一定是個相當重要的人物。
“你會騎車嗎?”折騰了一通過後,露娜突然問我。
“會,怎麼了?”
“大教堂離得挺遠,咱們得騎車去。”
“騎……車?不是飛過去嗎?”
“施法有危險,你知道吧?所以能不用魔法的時候盡量不用魔法,這是我們的規矩。”
於是我們騎車上路。穿著奇裝異服騎車在大街上穿行,這究竟是什麼羞恥的懲罰遊戲,不過這裏的人似乎對這樣的場麵司空見慣,除了時不時有人跟露娜打招呼以外,沒人特別關注我們。從小修道院到大教堂我們騎了很久很久,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從北到南穿越了整個海頓城區,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
露娜伸手一指:“看見那個尖頂了嗎?就是那裏。”這麼小的城市裏有這麼大的一座教堂還真是不協調。教堂麵向大海,我們繞了快兩分鍾才騎到正門。跟整座城市一樣,這裏也是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大門處的兩扇鐵門深深嵌到土裏,應該很久沒動過了。庭院兩邊的兩棵大樹一個人都抱不過來,時值盛夏,枝繁葉茂。我摸了摸小水池裏的噴泉,石質的基座已經被流水衝刷的非常圓潤。身處這彌漫著時間氣息的環境中,一下子冒出了許多感慨。我環顧四周,教堂正門前立著一座雕像,一人高,沒底座,老舊的連輪廓都模糊了,隻能勉強看出是個人。在它左邊立著一個新雕像,是個半張翅膀、手裏捧著什麼東西的少女天使,與旁邊的舊雕像一樣的姿勢。兩座雕像相鄰擺放,一前一後,路過的人都會向舊雕像微微欠身,脫帽行禮,還有些人跪下祈禱。看來這座破舊不堪的雕像一定有什麼非同一般的意義吧。
“這是伊布的雕像,是我們的精神圖騰。”我正看得出神,露娜突然插話,“伊布是誰你應該知道吧?”
“書上介紹過,第一王朝活到最後的餘孽。沒有她也不會有第二個巫師時代,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麼說也有道理啦,不過在這裏這麼說可是會有人跟你拚命的。”露娜從噴泉裏捧了一些水澆在雕像頭上,“咱們進去吧。”
我們上了二樓,在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露娜囑咐我主教膽子小,靦腆,別為難他。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堂堂巫師領袖接見我,還要我不要為難他,他不為難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唉,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露娜敲了門,進了屋。這是個挺大的房間,布置的像個教室,並且確實有五個學生樣子的人在聽課。房間最裏麵是個禿頂矮個子的小老頭,看樣子五十多歲,穿著典型的巫師長袍,這大概就是主教吧。
“呃,今天,有,新人來了,課就,上到這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來了他很緊張,主教有點結巴。五個學生出了教室,每個人都向我微笑了一下。我按照露娜的指導,做了個提裙禮。主教刷的紅了臉:
“別別別,別這麼正式,輕鬆一點,嗬嗬嗬,輕鬆一點。”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我被抓來見他,他好歹是個主教,還是一城之主,怎麼比我還緊張。氣氛僵硬的不行,我和主教相互對視了很久,都不知道怎麼辦。這時露娜急忙出麵解圍:
“主教,這就是新來的術士,她叫凱琳·格雷特。”
“哦哦哦,歡迎歡迎。”
“等一下,露娜,術士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露娜對我使了個眼色,小聲說:“回去再告訴你,先解決眼前的問題。”
主教麵露愧色:“真是抱歉,我不太會,不太會說話。”
“怎麼會!”露娜再次解圍,“主教平時上課的時候慷慨陳詞滔滔不絕,現在是見到凱琳激動難忍才一時語塞,對吧?”
“啊,對……對……”
“主教,凱琳剛來,是不是應該給她安排下工作?”露娜繼續引導。
“啊,是,是……那就,跟你一樣吧。”
“好的,那我們就先告退了。”說著露娜拉著我要走。主教也盼著這尷尬的局麵趕緊結束,連忙起身送我們。送到門口,主教打算再客氣一下:
“要是有什麼困難,就來找我。”
困難……眼下不就有一個嗎!我甩開露娜,盯著主教:“主教大人!請放我回家!”
主教充滿了不解:“外麵有什麼讓你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東西嗎?”
又是這套說辭,真是夠了。他們都說外麵怎麼怎麼危險,好像他們比我還了解外麵的世界一樣。他們如此深信著這一點,像是被什麼思想洗腦了一樣,跟他們解釋應該是沒用的。我堅定地盯著主教,既然他是這裏的主人,能不能放我出去應該就是他一句話的事情。他是我的救命稻草,絕不能放棄!
最後這個靦腆的小老頭終於扛不住了,他別過臉,細聲細氣的說:“看來你在外麵沒吃過苦,對吧?這個年紀被救回來,你是頭一個。這樣吧,你先在這裏住兩個月,然後再做決定,可以嗎?”
我想這就是最後決定了吧。雖然馬上回家的希望泡湯了,知道自己不用一輩子爛在這個肮髒的小山溝裏,也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我堅定的點了頭,兩個月就兩個月,無論到時候你們用什麼方式蒙騙我,兩個月後我都一定要回家。
我和露娜出了教堂,露娜坐在噴泉邊上,抬頭望著天,眼神像個死人一樣。“主教根本沒懂我的意思,”露娜微張著嘴,吐出幾個字,“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術士,說放就放了。”
“對了,你還沒跟我解釋為什麼說我是術士呢。”我說。
“唉,現在沒心情。”
“還有伊布的故事也沒說完。”
“沒心情沒心情!”
看見她如此消沉,我竟然覺得很開心。趁著興致好,趕緊再調戲調戲她:“幹嘛這麼沒精神,不是還有兩個月嗎?這兩個月你再努力努力,說不定我就不走了。”
露娜並有沒有好轉,還是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她像灘爛泥似的站起來:“走,喝酒去。”
“還喝,你可饒了我吧。”
“我要把你灌到兩個月都站不起來,你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