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她,我常常自慚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來表達她,且用驚豔吧!然而此詞卻又不能完全表達這種意味。
我從沒有在現實生活裏見過這樣美麗這樣脫俗又這樣高傲的女子。每次見到她,我都很恍惚,仿佛見到了畫中人,仿佛見到大腕明星從熒屏上走下來。從小學一年級起,這種情形就沒有改變。
她是我的學姐,比我高一屆,兒少時,我們常在學校裏“三好生”的領獎台前碰麵。老師給我們拍照時,她對著鏡頭,笑容是如此自信和甜美。然而我卻從不敢主動跟她打招呼,因為自卑,也因為畏懼。她有一種氣勢讓人望而卻步。
但是,非常幸運的,我曾與她同台演出。那是小學四年級六一兒童節前夕,學校要編排一台校園劇送到縣裏參加比賽,題目叫《驕傲的孔雀》。為了排好這台戲,學校專門花大錢做了一件五彩斑斕的孔雀衣,又在全校範圍裏物色角色,首當其衝地,她演上了這隻驕傲的孔雀。真是人如其戲,她不用老師任何的指點,對著劇本就把這隻孔雀演得出神入化,入骨形似,讓圍觀的老師和我們歎為觀止,以至於排練時,我們這些小角色圍在旁邊看,常會看得入神而忘記了接台詞。
根據戲裏的安排,孔雀常要到湖邊去孤芳自賞,可看到湖裏另一隻跟她一模一樣的“孔雀”總要學“她”時,她對著這影子會有一番生氣的話。我就是演那隻讓她生氣的影子。在戲外,她不跟我說一句話,在戲裏,她也隻是對“我”說這“生氣”的台詞,可是我仍然熱切地希望這戲能不斷地排下去,我們能天天見麵,我能天天跟她對話,即便是這毫無意義,而且是讓人不愉快的台詞。可是六一節一過,我們演出完了,我與她的相聚便結束了。之後,我們各自上了中學,大學。從此,我們再沒接觸說過一句話,可是,我卻忘不了她,忘不了這隻驕傲的孔雀。對她,我有著對一個出色美麗的女子純粹而由衷的欣賞,加一點醜小鴨對白天鵝的仰慕。雖然越到後來我們長大成人,我越無法追趕她的腳步,甚至連模仿也不能夠,然而這並不能阻止我對她的欣賞和仰慕。她的那些傳奇一樣的故事,就從我對她的好奇和關心中陸陸續續地呈現出來。
世上的女子,或美麗或聰穎,而像她那樣又聰明又美麗的,怕是世間少有。可她總是顯得驕傲,甚至過於狂妄。讀高中時,社會上開始有成群結隊的男子候在校門口,隻為一睹她的芳容。有一個男生,長得特別俊朗帥氣,自揣能與她匹配,鬥膽在她生日那天請她去唱歌。她答應了,但有一個要求,要那個男生把那家歌廳包下來,然後把全校的女生都請去唱歌。這樣的要求,真是狂妄得讓男生們憤怒,也著實讓女生們揚眉吐氣。但,那個男生答應了。那天,全校的女生像過節似的,浩浩蕩蕩地到歌廳開了一回洋葷,她,被擁在中間,像一個女皇。
也許是過於出眾,也許是過於孤傲。到近三十,她依然獨身一人,獨來獨往。並且離開家鄉,定居到上海,久久地脫離於我們的生活。也許她過於聰明,學一樣像一樣,然而總是這山看著那山高,瘋狂地跳槽。由於常在外企混,常跟外國人打交道,她學會了一口好外語。後來她幹脆辭職,仗著過人的姿色,專門教老外說中文,閑時做些簡單的翻譯。日子過得更加居無定所,有些飄泊的意味了。然而聽說她出落得依然美麗、自信,歲月到她臉上仿佛停滯了,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第一次從心裏生出一絲妒意:怎麼美麗的女人連歲月也厚愛呢?
她隔很長一段時間回一下家。然而就是這短暫地在家鄉露一下臉,也要引起不小的轟動,常會有很多20多歲的小後生在鄉間奔走相告:她回來了,她回來了。其實此時,她已年近不惑。那天,我在街上閑逛,遠遠地,我就感覺前麵喧嚷的街上有些異樣,有很多人走過去了卻還一個勁地回頭看。我疾步過去,一看,竟然是她!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露出極瘦卻極白的一截肚子,頭發披肩,卻被剪成觸目的三層。精致的五官上是很炫目的妝容,看上去仿佛隻有十八歲。她如入無人之境似的,嘴角帶著點慣有的不屑和冷意,怡然自得地看著街上的風景,清高美麗得讓我暈眩。
她依然未婚,依然不肯輕易地交付自我。聽說上海也有很多出眾的男士向往她,但聽到她的條件便打了退堂鼓。除了其他苛刻的條件,還有一條是堅決不要孩子。
她依然故我,依然這樣狂傲,挑戰世俗,不走尋常路。但是,那天,我看著她高挑纖細得像模特一樣的背影,心裏莫名地生出惆悵和憂傷來:人是不可能長久地背離規律的,總有一天要老去,回歸自然。她已36歲,青春所剩不多。當有一天美麗喪失殆盡,沒有一份足以遺世獨立的工作,沒有至愛親情潤澤的她,繁華過後,她是否會在心間生出寂寥與傷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