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開是我害死的。”老鐵看到人就這麼說，其實也不是看到每個人都說，老鐵是看到認識自己，特別是感覺認識老開的人才這麼說。老鐵能推論什麼時候該說，該和什麼人說，說明老鐵不是像祥林嫂那樣瘋了，隻是自顧自地念叨。甚至應該說老鐵很聰明。不是有個短信說：“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時候不該說是聰明”嗎？
剛聽到老鐵說的人會嚇一跳，以為老鐵真的去幹了殺人放火或者謀財害命的事情。可是看看老鐵敢於在公開場合這樣說，就沒有相信老鐵。也有人以為老鐵是開玩笑，不過看老鐵那一臉正經的模樣，就不出聲了。如果說老鐵是開玩笑，可能老鐵會翻臉。許多人看到老鐵就惹不起躲得起，沒有必要去趟渾水。
老鐵不是偶爾說說，老鐵說的範圍越來越廣，訴說的對象越來越多。就有人開始議論，有人查證。老鐵和老開是幾十年的好朋友，經常聚一起，喝酒、聊天、品茶。即使不見麵，也要打打電話。小縣城沒有同性戀的說法，否則肯定有人相信他們是同性戀。很多人評價老鐵和老開“鼻頭磕沒血”，這是閩南話，就說兩個人關係很好，跟別人說的“穿同一條褲子”或者生死之交差不多。
要說老鐵會害死老開，許多人打死也不相信。有回老開不知道怎麼著惹了幾個酒喝多了的混混。那幾個混混正要老開下跪求饒，剛好老鐵要去找老開，不顧自己根本不是混混的對手，挺身而出，和混混屢敗屢戰，那股瘋勁把混混都鎮住了，後來罵罵咧咧地走了。老鐵生病了，有中醫說要某種長在懸崖上的草藥，老開在腰上綁根繩子，就沿著懸崖往下溜把草藥采回來。這樣的交情，害誰也不可能互相傷害。
沒有人相信，老鐵還是不停地說。那種傷心、內疚和痛不欲生，基本上就要讓人相信了。有人回想老開出殯的時候，老鐵像婦人一樣以頭磕棺材頭和嚎啕大哭。老開是突然去世的，沒有人聽說老開有什麼大毛病，隻是聽說他經常失眠而已，失眠應該不至於死人吧。
“我不該打那個電話啊！”老鐵的訴說變成了哭訴，想想當他一直說是自己害死老開沒有人相信的情況下，他沒有辦法繼續自己的述說。如今有人停下腳步傾聽，老鐵就像電視連續劇有了延續的理由。“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是因為他已經連續失眠60多個小時了。”老開經常失眠是許多人知道的事情，他經常失眠到人沒有一點狀態，人坐在那裏，腦袋耷拉得快到膝蓋，走路輕飄飄的，但就是睡不著。吃什麼藥也睡不著，即使幹了很多活累得疲勞不堪還是無法入睡。
“我怎麼能在那時候打電話啊！”老鐵悔得腸子都青了。沒有太多人知道，老開去世之後，法醫做了檢查，結論是老開因為長時間失眠，疲勞過度猝死。這結論一出，就像晴天霹靂一樣，把傷心欲絕的老鐵砸暈了。
老鐵知道老開已經失眠好幾天無法入睡了。想想還是給老開打個電話，讓他還是到大醫院檢查一下為好。老鐵打電話給老開的時候，聽到老開惺忪的睡聲：“老鐵啊。什麼事，我躺著呢，好不容易才睡著。”老鐵沒想到老開已經睡著了，趕快說“你睡吧。你睡吧。”就把電話放下了。老鐵知道，老開睡著之後隻要有一點響動吵醒他，要再睡著至少還要從頭來過一個周期。
後來，老開就因長時間失眠疲勞過度猝死。
後來，老鐵就說“老開是我害死的。”
沒有人相信。
老鐵看到人就說“老開是我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