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徹底的消失,隻留一抹淒涼的紅色掙紮在天際上。時間就這樣地過,一眨眼,一刻,一時......每刻每時,像是一百年或者更長...可天還是黑了呢!長明燈忽閃,天際漸昏暗。亭台樓閣接受無邊無際的黑暗給他們的侵襲。
伴隨著隱隱約約的輕巧步子,一道黑色身影穿梭在夜幕之間。忽然,“唰唰”的數十枚梅花飛鏢殺到腳下,身影急忙躲閃,倉促之間險些踏空。好在千鈞一發之際尉遲楚柘穩住了自己身形,生生煞住腳步,然而那足底的磚瓦卻不配合,一片接一片滑下,粉身碎骨,好似冷笑聲聲,與那些躲在暗處狙擊自己卻不肯給個痛快了結的殺手一般的冷笑陰霾。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其實隻要輕輕地一個轉身,就可以什麼也看不見,就可以什麼都放棄,但尉遲楚柘還是不舍。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是死水一潭,還是渾鬱的濃厚?尉遲楚柘也不再躲避,大大方方地躍下房頂,手中白光一閃,格開趁人之危的幾發冷鏢,跳到閣樓空地中央。周圍空蕩蕩的,靜謐下騰騰殺氣肆意流淌。尉遲楚柘卻沒有畏懼,害怕也無沒有用,不是嗎?該來的總歸要來,不會因誰畏誰懼而延遲半分。
尉遲楚柘坦然一笑,直麵叵測黑夜。變態,就是改變自己的態度和心態。麵對困難的無畏並不代表對死亡的無懼。他握緊手中的利劍,那追隨而至的漫天黑鏢分明要撕裂他性命,他除了挽起劍花,護的全身外,根本不能半點反擊。
戰時,不能反擊,隻有一絲意味,那便是意味著力竭亡滅。這一點,尉遲楚柘清楚的很,可又無奈,他實在騰不出精力來思索脫身之術。自己的手腕漸酸,身形漸緩,卻不見那飛鏢有絲毫減弱模樣。
尉遲楚柘有些懊惱,自己沒有拿到那三本古書也就罷了,甚至,這暗鏢背後的殺手,竟也見不到。想到此,不禁有些氣血上湧,頭腦發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堅持還有沒有意義,不知道堅持會不會改變結局,不知道的太多太多太多。唯有一點他是清楚的,而且再清楚不過,那便是即使自己主動放下手中的利劍,就算活,也失卻了活的顏麵和尊嚴。沒有該不該,亦沒有什麼能不能夠。能做的就是坦然麵對,好好把握。既然做了,便也學會了承受。
飛鏢仿佛終於了解他的倔強,變得更急更密更迫人要害。尉遲楚柘咬牙,手中不閑,劍勢已減弱,但仍在堅持,明明知道一放手就可以解脫,一放手就登極樂,再無責任抱負,可尉遲楚柘就是不肯,心道,死就死,中鏢算什麼?亡便亡,低頭做什麼?
突然,飛鏢收,偃旗息鼓,尉遲楚柘趕忙也收劍,手背到身後,顫抖的厲害。暗處轉出一人,落入眼簾的麵容年輕清雋,眼神亮得出奇,身形瀟灑,衣著不凡:“來者何人?還不束手就擒?!”他是才狼。
“住手!”一聲男子的嬌喝在尉遲楚柘身後響起,聲音縹緲出塵,如同。
與此同時,才狼已經朝尉遲楚柘伸出魔爪,尉遲楚柘急忙閃躲,好在他心生警惕,加上本身伶俐,方才險險逃過一劫。躍至身後廊柱旁,一人正挾持了汪雪櫻緩慢前行,來人麵容俏麗,臉上沉靜溫和,輕袍緩帶,全身卻隱隱散出一股肅殺之氣,讓人逼視不得。
尉遲楚柘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汪雪櫻的麵上逡了一逡後,立即轉到他身後,背相倚,命交合:“宸?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讓你不要多管閑事的嗎?你怎麼還挾持了她?!”
尉遲楚柘是淡定的,不淡定的時候已經過去。大哥他們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得糊塗。那樣的日子過得倒也開心,可是這份糊塗到底有什麼樣的忐忑不安,隻有自己清楚。他不習慣這樣,要麼清清楚楚,要麼徹底糊塗。
左丘宸將汪雪櫻的脖領一拽,唇角微翹,一個笑容緩緩地展開,輕聲說道:“還不快叫來人撤離,真不想要命了?!”
汪雪櫻奮力掙紮數次,徒勞無用,壓低的聲音裏透著一絲緊張:“你,你敢?!”
“有什麼不敢的。你是公子曾經的女人,可不是我的。”我行我素是左丘宸一向的風格,無論尉遲楚柘昔日怎麼評說都影響不了他的生活。說得好聽點兒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得難聽點兒是狗改不了吃屎吧?!
尉遲楚柘偏過頭,不看汪雪櫻,薄唇抿成直線,麵上高深莫測,眸中黑流湧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汪雪櫻長歎一聲,衝黑暗中無數埋伏喊道:“你們都退到十丈開外,不準輕舉妄動!”
自己和尉遲楚柘點滴的幸福,在汪雪櫻昏沉的腦海裏卻隻能一次次浮想,利劍在脖頸停留,思緒卻越走越遠,幸福時佇時喪,哪裏才是開始,哪裏才是結束?也許快樂的東西總是深藏於回憶之中吧!上天賦於一段幸福,同時賜予一絲愁悵。很多東西,都在不經意間想起,想起的時候才明白是自己不小心放棄,放棄了卻再也無從拾起。
四周依舊鴉雀無聲,連一絲呼吸都聽不到,仿佛偌大的南鷹樓隻有他們四個。才狼眯起眼,手已不動聲色地按上腰間一個凸處。
左丘宸知道那裏藏著世間罕見的能殺人於瞬間的暗鏢。緘默,但手上的劍卻輕輕劃過汪雪櫻的肩頭,一絲血腥迅速飄進汪雪櫻的鼻中:“嘶!你幹什麼?我不是已經照做了?!”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倒黴,老是扮演類似被威脅的角色,動不動還可能被傷得體無完膚。
“可是有人好像不是很安分呢!”
無法,才狼隻得垂手退後,眼睛自始至終盯著左丘宸,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
左丘宸卻無暇他顧,低聲一再囑咐身後的尉遲楚柘小心,手中掐住汪雪櫻的力道又加深了些:“讓他也退開!”
“你,你也退開!不準上前。”
尉遲楚柘依然靠著左丘宸的背,全心戒備,他還不確定暗處會不會有人突然再發暗鏢。拿劍的手已攥出冷汗。而此時另一隻手,一隻和自己一樣汗淋淋卻稍微溫暖些的手,突然伸出,繞過身側,迅速有力地握了一下尉遲楚柘的手。左丘宸靜默地,完全按自己的喜惡與心情來咂摸,品味尉遲楚柘表情中的細密與疏淡,濃烈或寂寞,潮起潮落。
電光火石,彈指灰間,帶去了尉遲楚柘大半的緊張壓迫感。現在的他,很忐忑也很安心。忐忑,難免,安心,的確。一想到左丘宸一如小時候那般保護自己,不惜與南鷹樓為敵,不惜孤身犯險,尉遲楚柘便覺的踏實。這人,也許傻也許呆,也許愚蠢直白到無以複加,卻讓他無比安心,安心到可以托付性命。沒有永遠的幸福與快樂,幸福與幸福的比較是痛苦與痛苦的均衡。因為有了無聊與寂寞的存在,所以當幸福的時候,尉遲楚柘總能感覺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