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直白的話,卻相對明顯地道出了一個女人的苦心。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陸昭純有些不自在,總覺得眼下氣氛被人注視著太過別扭。想要換個姿勢繼續躺著,卻不自覺呻吟出聲,隻因腿部挪動牽扯到了身上的傷口,延至心尖。
“醒了就不要再躺著了。”清冷的話出自沈菲瀾之口,似乎剛才一切苦澀和委屈都成了假象,這一刻,她依舊是那個威嚴不容侵犯的瀾夫人。
早就察覺陸昭純醒來,又覺得再講些不符合自己往常形象的話語會引起笑話。沈菲瀾見陸昭純有所動作,這才緩緩道:“你身上的傷口無以計數,若是眼下不仔細擦藥休養,日後陰雨天氣時,你會覺得全身像爬進了一萬隻螞蟻般難熬。我聽說你略懂醫術,應該比我更清楚萬蟻噬心的痛苦。”
話已至此,陸昭純再躺下去便有些刻意。慢慢睜開雙眼,微側頭,看著麵前碧色衣裙,打扮清簡的女子,陸昭純笑笑,卻被裂開的嘴角限製住動作,隻得作罷。
“多……多謝瀾夫人……”短短幾個字,似乎耗費了陸昭純所有的力氣。嘴邊彌漫著許多被強製紮下的小孔,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挨著一個,並未有任何流血的征兆,卻是高高腫起,猶如生了瘡一般難看。
沈菲瀾自然明白她已經耗盡全力,吩咐長孫婉碧和房內丫鬟去拿來溫水和傷藥,她一人靜站在陸昭純身邊,隻一動不動地看著,並不言語。
似乎察覺到她眼中含有的諸多情愫,陸昭純並未閃躲,隻一味與她注視。雖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可陸昭純看著對方,卻隻發現無盡的迷茫。不知沈菲瀾此舉是為何意,正想強撐著再開口問一聲,卻見沈菲瀾率先長歎一聲,似感懷一般道:“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我記得那個時候她也是這樣,受了傷卻不哭訴。隻睜著眼睛看著每一個人,倔強,又讓人不得不佩服。”
這樣的話,最近聽了太多。陸昭純已經不明白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君逸塵說她長得像一個人,於是將她帶回來狠狠折磨;長孫婉碧說她長得像一個人,於是要她去做根本不願做的事;而沈菲瀾也說她長得像一個人,那麼她又是想要什麼呢?
“這……便是……瀾夫人……救我的……”
話未說完,其中意思卻已經很明確了。
沈菲瀾看著陸昭純遍體鱗傷卻還是強硬同自己對峙的模樣,心頭某一根不知名的線被牽動。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緊盯著陸昭純雙眸,她道:“我也不知為何要救你,但若是你覺得我有什麼目的……說來,我這人唯一的期盼,就是有人能夠將我帶離這王府,走得越遠越好。你……能做到嗎?”
開玩笑一樣的語氣,陸昭純卻從中聽見了幾絲真心。沈菲瀾所說應該不假,從她今日不時冒出的幾句真心話來看,她應該是對這個逸王府絕望透頂了吧。沈菲瀾麵上表現得一直很清簡,即便陸昭純是第一次見到對方,也還是覺得她活得太過灑脫甚至有些不真實。看她此刻似玩笑又似真心的模樣,陸昭純忽然意識到,也許這一切,還是跟君逸塵有關。
不是君逸塵一直以來對待沈菲瀾的態度,而是在眾人都看不見的背後,君逸塵對沈菲瀾做了什麼無法預料的事情。
“瀾夫人,東西準備好了,您剛才也廢了不少力氣,眼下去歇歇吧。”長孫婉碧收拾妥帖之後,向沈菲瀾詢問。見對方一動不動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得再度出聲提醒,“瀾夫人,您是主子,呆在這兒恐怕不太方便。我先替昭純上了藥,等下就帶她回去。”
“不急,”總算有了回應,沈菲瀾卻還是一動不動,“什麼主子下人的,想當初在宮裏,我不也一樣是個下人嗎?安倩瀅使得磨人的刑罰我在宮中也算見識過,你們雖然心細但難免會碰到那些小孔,還是我來吧。”
說完,竟是不管周圍下人驚異的眼神,自己擼了袖子準備上前替陸昭純上藥。
長孫婉碧見對方已經打定主意,再勸下去難免做作。揮手屏退了其餘侍女,湊到沈菲瀾身邊替她打下手。隻見沈菲瀾拿著剪刀先將陸昭純後背的衣裳剪開,露出紅腫的肌膚。稍後從藥箱拿出一瓶液體狀的傷藥,輕輕的滴上整個背部。
能明顯感到陸昭純微微顫抖的身體,沈菲瀾隻道了一聲“忍著”,便從藥箱中拿出一摞空隙比較大的棉布,輕輕蓋在了陸昭純背上。找出一盒上好的去腫藥粉,將它們悉數灑在那棉布上,卻相當服帖地與底下鋪好的藥液相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