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震驚,陸昭純腳下步子竟有些虛晃,然礙著鳳韻寧在此,不敢有多餘動作做出,隻得埋頭低眉,恨不能對方將自己當成空白。
慕少傾對於鳳韻寧的直白略微有些吃驚,可看著一旁宮海皺眉提醒的模樣,知道不能繼續忽悠下去。嫻熟行禮,卻還是有些不知所謂道:“娘娘所言,不知是何意思?”
精明眸光在二人身上打量片刻,隨後,鳳韻寧朗聲一笑:“宮海,你不是時常誇讚這孩子聰慧嗎,怎地現在這個時候,他倒哀家打起馬虎眼兒了?”
“娘娘恕罪,是奴才眼拙了。”宮海相當冷靜地回答,隨後望著慕少傾,略帶不悅道,“在娘娘麵前,就莫要藏著掖著你那小心思了,娘娘問什麼就答什麼,不然,可沒人保得了你。”
言辭警告是之前從未有過的冷酷,慕少傾相當為難地同陸昭純彼此對望一眼,隨後才緩緩道:“回娘娘,奴才是真不明白。逸王府昨日去了兩位,一位是錦夫人肚中孩兒,另一位……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鬟。”說罷,慕少傾有些忐忑地張望鳳韻寧臉色,卻發現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你倒真是明知故問,能讓哀家問起得,自然隻有上官錦肚中的孩子。不然,還能有其他?”說著,相當輕蔑地抬了抬眉,“至於那個丫鬟,她命該如此,何必需要哀家來操心?”
淩厲話語聽不出半分感情,陸昭純似乎這才能明了,為何這些年鳳韻寧能一個人獨守這整座宮殿卻絲毫不會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即便連君祈羽那般精明的人都會在她的威脅中做出讓步,想來之前自己以為的平和,倒真是以為而已了。
隻是人命一事總歸是大事,這般輕描淡寫地提起又不屑,難道在這些主子們眼中,奴才當真是連畜生都不如的玩物嗎?
也許是心中所想有部分體現在了臉上,連陸昭純自己都尚未察覺,便聽見鳳韻寧冷不丁在前麵道:“你這丫頭瞧著眼生,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
不得已抬頭,目光卻很是分寸地沒有隨著抬起。陸昭純緊緊盯著鳳韻寧宮裝下擺那一雙翠色繡鞋,許久,才聽對方道:“看模樣倒真瞧不出個什麼,不過眉梢眼角的性情,跟那個人倒是很像。”
心中一驚,不知對方所謂的那個人是誰,隻聽鳳韻寧緊接著道:“怎麼,你可是對哀家有所不滿?不然為何自打進門開始,就站在那兒如木頭一般?聽說你該是個能言善辯的主兒啊,怎地也到哀家麵前賣弄乖巧了?”說著,眼中冷色一閃,複又道,“你若乖巧便乖巧到底好了,平白要添上這憤怒的模樣,是要做給誰看?”
竟不知連潛藏的性情都能看得如此明白,陸昭純隻覺得有些許滲人。仿佛在對方麵前,所有的遮掩都成了欲蓋彌彰,透明如她,不過是一場笑話罷了。深吸一口氣鎮定心神,陸昭純緩緩跪下,直接道:“奴婢隻是不明白,娘娘為何要將人命看得如此不堪。想娘娘心中應該比誰都明白,落霜之死,到底為何。既然這樣,又何必要說剛才那番話。”
完全是不怕死的架勢,慕少傾在一旁看得心焦,卻根本沒有插嘴的餘地。求助目光望向宮海,卻發現對方也跟自己一樣,有些不悅有些焦急,但無可奈何。
鳳韻寧靜靜地盯著陸昭純,刻意壓低的目光在她看來,不過是宮婢該有的狀態。隻是那番話中的理直氣壯,竟連她都有些吃不消。聰明也好,真心也罷,這不該是一個下人,尤其是一個在宮中伺候的下人,應該說出的話。
“照你這麼說,是責怪本宮冷血無情了?”
氣勢逼人,盡管鳳韻寧絲毫沒有動作,卻偏生用氣勢壓得陸昭純透不過氣來。麵色些微有點發白,鼓著一股氣,不卑不亢答道:“娘娘作為後宮的主位,想做什麼,要做什麼,奴婢不敢多說。隻是落霜的死,完全是替娘娘辦事才有的結果。奴婢不求娘娘能有所感動,隻求娘娘不要把人命看得如此低微。她也是有爹娘要侍奉的人,這般離世,想必誰都不會好受。”
一字一句發自肺腑,陸昭純淡然說完這些話後,依舊低著頭沒有直視。是以也絲毫沒看見鳳韻寧此刻眼中流轉的種種情緒。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豔陽越發照得人難受,陸昭純卻如一潭靜水,再沒有半點起伏。
“人命?嗬,在這後宮中,最不值錢的,便是人命了。”似感歎又似評述,鳳韻寧扯起一絲辨不清情緒的笑容,緩緩道,“哀家沒必要多做解釋,隻是有朝一日,你得為你剛才那些話付出代價。後宮種種,怎是你一個小丫頭能看得清楚的?今日這些我自當沒聽見過,以後,也不要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