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情苦短,即便君逸塵再怎樣不舍,麵對君祈羽的又一次下旨催促,他不得已隻好妥協。派了府中手藝最巧的丫鬟替陸昭純梳洗打扮,又親力親為為她選取入宮當日所要穿著的裙袍。隻是當手指觸摸到那後宮婉儀所必須要佩戴的沉甸甸頭飾,心中一震,幾乎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想要砸毀它的衝動。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心底的那份衝動,鳳楠胥苦著一張臉站在身旁看著,卻不知要怎麼安慰。出身江湖的他自然無法了解君逸塵看著身邊女人因為那權謀紛爭而被送去自己敵人的枕邊。這般大度完全不是出於大局考慮,而是因為身份地位的無可奈何。
在得知君逸塵對陸昭純的心意時,鳳楠胥曾經問過。問君逸塵既然已經發現了自己的心意,是比麵對慕綰傾時還要深刻的感覺,又為什麼不可以放下身邊一切而帶著心愛女人離開。畢竟,天家無眼,除卻利益紛爭和前路曲折,什麼都沒有。
還記得那一天在聽到自己這個提議時,君逸塵沉默了很久。一反常態沒有厲聲提醒鳳楠胥注意自己的身份,也沒有嘲諷表情句句諷刺。他隻是靜坐著,頭埋得很低,不知在想些什麼。
深秋的天氣漸漸轉涼,那一日的書房窗戶正對著一棵楓樹。偏偏紅葉猶如蝴蝶般翩然掉落,那般淒涼無端便讓人覺得心傷。而君逸塵也不知停了多久,才抬起頭,苦笑似的說了一句話。
“天家之命,一旦深陷其中,除非死,便再也不能離開。楠胥,這都是注定的,我、昭純、君祈羽,甚至死掉的君邪影,全都沒人能逃脫得了。”
這般寂寥話語從君逸塵口中說出,除卻震撼外,便是深深的傷感。鳳楠胥看著這個自己跟隨許久,卻從未見其軟弱過得男子,心頭忽然有些憋得慌。隻覺得這般淒涼感覺不該是他身上可以散發出來的,他是驕傲的,無堅不摧的,沒有弱點的,霸道的,乃至……殘忍的。
可是誰說的,動情皆為傷情,也許慕綰傾曾經是他的執念,可現如今那寸寸深埋在他心裏的陸昭純,已經成了另一種從未觸及的情感領域。鳳楠胥看得出來,這一次的君逸塵恐怕早因為這份感情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地,所以他才會那般建議。
然而無法身臨其境感受君逸塵的種種猶豫和折磨,是以,看著他滿是疲憊的臉,鳳楠胥也隻好沉默。
“王爺,如果您心裏真得放不下,不如直接進宮去跟陛下說清楚。然後……然後……”忽然覺得自己這個提議較之以前來說更是可笑,鳳楠胥竟有點不知如何繼續下去。
君逸塵回過神強迫自己不去看那婉儀頭飾,隻轉過頭相當無語地看著鳳楠胥:“然後?”見對方一副詞窮模樣,嘴角邊掛上一絲苦笑,“你看,連你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更何況是我呢?怕是君祈羽在宮裏正等著我去跟他開口呢,隻要我開了口,他就會有更多的方法來掌握我的弱點。或生或死,或成功或失敗,而我,卻有可能失去現在握有的一切,甚至是……”
話沒有繼續說完,可鳳楠胥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君祈羽心思變幻莫測,誰都不值得他下一步棋該如何行走。即便如今時今日,君逸塵已然走得相當艱難,又怎會再不顧一切奮力出擊。
正在這個當口,二人身後陸昭純的房門忽然緩緩打開,盛裝出現的人影不由讓兩人眼前一亮。
發髻高綰露出光潔額頭,朱砂輕點卻帶著幾分青素,即便身上穿著亮眼的絳紅色裙袍,卻還是被她渾身散發的清雅氣場遮蓋,隻讓人覺得心中沁爽,絲毫不覺得清冷,反而感到溫馨。
畢竟在那烏煙瘴氣的皇宮呆久了,這般清涼舒爽,可以說是可望而不可求。
看著麵前二人瞬間呆下來的目光,陸昭純也不知道自己哪裏出了問題,有點扭捏地抓緊了長處半指的衣袖,無措地投過去試探性的目光,口中輕念:“我……這樣是不是很奇怪?”
這才回過神,君逸塵驚訝陸昭純與生俱來的清雅貴族氣息的同時,又對她即將前行的道路感到憂心。快步上前站定在她的麵前,擔憂神情即刻斂去,隻換上一副寵溺目光,看著她不自在的樣子安慰:“怎麼會,你這樣……很美。”
不習慣說出什麼甜言蜜語,尤其是知道這個時候更不適合說這些,君逸塵踟躕許久卻也隻能道出一句“很美”來讓陸昭純放輕鬆,卻不料對方非但沒覺得好受,反而輕蹙起了眉頭,猶豫道:“這個樣子是不是……太過招搖。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