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永遠遠離城市。
媽媽的理由很有說服力,她喜歡森林。
美好總在想,大概是媽媽沒找到喜歡的森林吧,所以她們才會搬來搬去。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住在森林附近呢?美好對這個問題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因為,就連她也覺得森林要比城市好多了。
空氣清新,樹葉沙沙。鳥兒歡歌,蟲兒鳴唱。
慶幸的是,直到搬來現在這個村子,媽媽似乎才決定安頓下來。因為她們已經在這裏住了六年了,並且在靠近山腳的地方擁有一個小農場。而且媽媽似乎也沒有再搬家的打算。
這真的是一個可愛的小農場。可愛的讓人覺得是仙子們出沒的地方。遺憾的是到了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多少孩子相信仙子了,即使仙子們在眼前飛舞他們也會視而不見。他們更願意相信網絡裏的虛擬世界。
可是,在她們到來之前,這片土地完全是另一種樣子。它還有著一個古怪的名字——死土。那是當地人對它的稱呼。
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因為土地並沒有受過汙染。而且令人羨慕的是,它還有一條溪水常年穿流而過,即使天寒地凍,它依舊讓人妒忌地靜靜流淌。但是,土地就是不給人們想要的東西。
幾代以來,總有人不斷嚐試改造這片土地。他們種了該種的,也種了不該種的,他們甚至動用了耕種機器人,機器人們嗡嗡嗡地施撒了無數次的化肥和有機肥,又嗡嗡嗡地鑿渠引水。結果土地上不僅發不出芽,就連種子也似乎消失在土壤之中。
還有人試圖養殖牲畜。但不知為什麼,這些牲畜不是得病,就是被山上的某種野獸襲擊。
逐漸地,人們開始用“死土”來稱呼這裏,認為這片土地一定受到了詛咒。
然而,奇怪的是,隻有雜草、野花和一株巨傘一樣的老柳樹可以毫無阻礙地繁茂地生長,還有逍遙自在的各種野生小動物繁衍不息。
六年前,當美好和媽媽出現在這裏的時候,著實讓村民們吃了一驚,因為他們從未見過有哪個年輕姑娘會隻身一人帶著孩子來到這大山的深處。迷一樣的女子自然引起了議論,這場議論持續了好幾個月。但是,媽媽是個沉默寡言的女子,無論村民們用何種方式來打探她的來曆,她總是微笑不語。而且根據母女二人頗為奇特的長相,村民們有著充分的理由相信她們一定是某種少數民族的族裔。
當媽媽不聽勸阻,固執地在這片土地上安家的時候,人們開始譏笑她的無知。
“沒有人把家安在那裏,那是受到詛咒的土地,什麼都不會長出來的。”
他們這麼說著,並且等著看她的笑話。直到他們神奇地發現,原先雜草叢生的土地逐漸變成果實累累,繁花似錦的農場,他們才停止了毫無意義的言論。
更讓村民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農場裏無論是蔬菜還是瓜果,都比他們種的好,比他們種得要大。這引起了一些人的妒忌。
他們經常眯著眼,伸長脖子望向她家的農場。“哼,她一定用了妖術。”迷信的老人們癟著嘴說著。因為憑著他們祖傳的經驗,這些東西是不能長得如此之大。
不過,當媽媽把自己土地上的收獲分享給大家之後,他們之中的一些人就再也不說什麼了。但偏執的人總是有的,有些人一時不能打消對媽媽的偏見,就幹脆選擇遠遠地避開她。
但是,不知為什麼,他們對美好是喜愛的。
美好還是小孩的時候,就因為不易控製的好奇心,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某戶人家的門口好奇地從門縫裏張望,但他們從不責怪她。大概是因為她總是奔跑著,哈哈大笑著,讓這死氣沉沉的村子多了幾分活力吧。
因為這個村子和所有落後的村落一樣,不可避免地成了留守村,全村幾乎隻有古板的老人和古板的小孩。
老人們掙紮下地打理世代傳下的土地,而孩子們望眼欲穿地盼著父母們的歸期。他們幾乎失去了歡笑的能力,忘記了快樂的樣子。所以,突然出現一個活蹦亂跳的小人兒,有事兒沒事兒就傻乎乎地樂著,他們還是有些滿心歡喜的。
但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美好的父親。
於是村民們似乎猜到了媽媽會隻身來到此處安家的原因。猜測終歸是猜測,媽媽依舊是個迷,因為她從不曾把自己的故事與任何人分享。而美好也什麼都不說,她懂得保守秘密的重要性。
美好家的農場位於村子的西北角,在農場靠北的位置,有座磚木結構的平屋,那裏就是她和媽媽居住的地方。和村裏其他的洋房式多層民居相比,這座住宅就是上個世紀的遺跡:寬大的人字形屋頂整齊排列著波浪型磚紅色瓦片,一些雜草從瓦片的間隙中胡亂地長出。南北通透的八扇大玻璃窗距離地麵隻有兩尺。屋內的陳設簡潔淳樸,牆麵與地麵采用精心打磨光滑的木板做為裝飾,家具也是用當地的木材製作的,表麵同樣被精心打磨過,光滑閃亮。
屋子中間有一個石頭壘砌的爐子和直通房頂的煙囪。雖然村子早就通上了電,但在她的家裏沒有一樣真正能稱得上是家用電器的東西——除了電燈和一部破電話。屋子周圍還被母女二人開辟出一片花園,種植了不同種類的花草,並且用大小不一的石頭鋪成的條條小徑分隔開來。
雖然這裏的大半年都是冬天,生活艱辛,但是,美好依然把這裏當成了家。因為這裏有她喜歡的一切。其中就包括一座小學校。而那所相當可愛的小學校就在山下五六裏的村子裏。
學校裏有老師,有學生,有電腦,有圖書室。哦。當然,還有取之不盡的知識。除了電腦,她都喜歡。
她認為電腦這個東西,其實還是很讓人恐懼的,它們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別看它們總是一副靜默不語的樣子,其實鬼主意多的很。也許,它們到了晚上,會伸出一直藏起來的腿跑出去玩,然後又溜回來,假裝等待人們在它們身上敲敲打打。
第一次電腦課的時候,美好就足足盯了它有一節課。她什麼也沒做,就那麼盯著她,直到最後,老師要求她把電腦讓給別人,她才走開了,躲到更遠的地方盯著它。
時間,就像一頭不停奔跑的怪物,拖著、拽著所有人死命往前趕,讓人們慌裏慌張地在地球上兜圈子。人們還沒來得及倒口氣,日出日落就結束了。然後,大家滾倒在夢裏,在下個日出後,人們又從夢裏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