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不是最近一年來,已經因此耽誤了不少好機會,鄭老板才不會忍痛割愛請什麼管理顧問呢。
多少年來,幾乎所有前來拜訪的客商,在參觀完鄭老板的公司後,都頂著大拇指誇他“精力充沛,管理精細”,他也一直為此感到自豪,認為自己真的管理有方。可是,前不久,他偶爾心血來潮順道拜訪了一間代理商公司——這家公司當初幾乎是磕著頭來請求代理鄭氏公司產品的,現在已經發展成為一家不得不令鄭老板刮目相看的綜合性銷售代理公司——原來的主打產品(鄭氏產品)現在僅是其一個微不足道的零頭。更令鄭老板吃驚的是,這位老板在他到訪的幾天裏,幾乎天天陪他四處悠遊,除了偶爾打進打出幾個電話,似乎無事可做。想到自己出來幾天,案頭的文檔大概已經堆積如山,鄭老板再也呆不下去了。他向那位代理商說明原因,準備第二天返程。
那位老板似乎很吃驚地睜大雙眼,跟他說:“老兄,你這個老板當得也太不是滋味了吧?這些事情也得你親自過問?總經理、副總、經理幹麼吃的?你花那麼多錢請他們來,不是要當花瓶使吧?”
鄭老板猛吃一驚,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隻得幹哈哈了幾聲:“我這個人,一向都是完美主義者,不放心啊!”
鄭老板記得很清楚,當時那位老板是用一種很怪異的眼光從頭到腳把他看了個遍,末了很感歎、也很真誠地對他說:“製度!凡事都有製度在那裏,有什麼不放心的。像我這樣,隻需考慮製度之外或無法以製度界定的事情,處理屬下日常處理不了、無章可循、無法按常規料理的事情。這才像個老板!”
是啊,技術改造、新產品研發方向、資金運作……這些一直想做卻一直沒計劃的事情,才是真正值得我花費大量時間去做的事情啊!再說,誰不想偶爾清閑幾個夜晚,抽身去國外市場看看?像現在這樣,老是忙到兩頭黑,身心俱疲算哪門子老板?
……
“好吧!”鄭老板一拍桌子,害得自己也嚇了一跳,“我們就這麼辦。”
兩天以後,鄭老板主持召集了一次中高層管理幹部會議,宣布成立由總經理和各部門經理組成的管理改革委員會。然後他不管顧愷之的勸告(顧希望鄭采取循序漸進的方式先從授權開始,先緩後急、先易後難,成熟到哪一步就放到哪一步,逐步放權),貿然宣布說:“從今天起,你們應該負起責任來,做好各自份內該做的事,都要對得起自己那份工資。”
從那以後,鄭老板對屬下們遞上來的請示、報告一概不予理會,要求大家自己動腦筋想辦法解決。
可是,經理們對這件事好像都不太起勁,請示報告被老板擋回來之後,更是不知所措,許多事情反而耽擱了下來。
顧愷之認為這樣強撳牛頭不是辦法,力勸鄭老板一步一個腳印穩步推行改革;另一方麵,顧愷之認為,隻有假以時日,等經理們建立起信心之後,他們才會逐步希望承擔更重的責任。可鄭老板固執地認為改革隻是改良,靠老中醫的那一套效果太慢,必須痛下決心發動一場革命,像西醫那樣手術才行。為些,他要求顧愷之和管理層中的每個幹部都作一次長談,向他們解釋權力下放可能帶來的好處。但是,經理們明確表示,對自己到底能夠決定些什麼都不是很樂觀,對老板是不是真的會改變以往強蠻霸道的作風更是心存疑慮。
顧愷之將這些情況向鄭老板作了反饋,希望鄭老板能夠進一步明確總經理以下各級管理幹部的責權範圍,將誰該做什麼、怎麼做、效果怎麼評做、怎麼監督考核,相關部門、人員如何銜接、如何協作配合,以及發生分歧和爭執、出現交叉應該由誰負責協調等等,一一細化成製度。可鄭老板卻躊躕滿誌、以不容爭辯的口氣說道:
“要那麼複雜幹麼?這些人跟我這麼多年,又不是新來乍到,自己該幹什麼、該負什麼責任怎麼會不明白?這事兒你就別管了,看我的!你要不信,過兩個月來看看,保證是舊貌換新顏,換了人間!”
又在犯病——分權授權怎會如此簡單?!顧愷之心裏酸酸地想,我隻不過是一個顧問,該說的說,該勸的勸,也算盡職盡責了,還能怎麼樣?
兩個月後,顧愷之再次來到鄭老板的公司。鄭老板卻指著桌子,滿臉怒色地說:“你看,我早就跟你說過!”原來,桌上的公文比以前堆得還高。
接下來,鄭老板便像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大痰盂似地,開如倒他的苦水:“……情況真是愈來愈糟!你看這份報告,賣兩百支鉛筆居然也來請示。”
喘了口粗氣,他又接著說:“照我看,他們壓根兒就不想負一丁點兒的責任。就連那幾位我一直認為最能幹的經理也是早請示晚彙報,連他們自己部門內部的日常事務,也來找我協調。你說,這叫什麼事兒?”
說話間,一位管理員在門口探了探頭,道了一聲歉,說:
“老板,卸車驗貨出了點問題,您能不能抽空去看看呢?”
聽起來,似乎是倉儲、采購部和質檢部等幾個部門起了爭執,決定不了入庫確數。鄭老板意味深長地看了顧愷之一眼,揮揮手把那位職員打發走,說他一會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