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都叫我小雪,雪花的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長安這座古城的,聽人說,我是被“姨娘”從城門處抬回“春月樓”的,是抬,不是扶也不是背,因為沒有人能夠接觸我,甚至是我的一根頭發,我身上有針,無形的針,讓每個人在碰我時痛得縮回手。
“姨娘”是個好人,她給我吃的、穿的、住的,我每天所要做的就是在屏風拉開時露一麵,關上屏風蝶兒姐姐就代替我坐在琴邊撫琴,一曲完後我又再次坐到琴邊,等屏風拉開向大家致辭謝。我不敢外出,因為我怕傷害別人,“姨娘”總是對我說外麵有很多壞人,她也不許我出去,我隻好每天倚在窗邊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很平淡的生話,或許這也就是我意識中所憧憬的生活,平淡卻不平凡。每天晚上我在夢中都能聽到歎息的聲音,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滑過我的臉,握住我的手在我耳邊喊:琪飛,琪飛。我茫然,琪飛是誰?誰是琪飛?
日子還是一樣地過,畢竟夢是夢,生活是生活。
下雨了,那是天哭了,哭了好久好久,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偶爾有一個行人也是撐著油傘行色匆匆。一隻可憐的小鳥穿過雨簾掉到了我窗前的屋簷上,無力地扇著它灰色的翅膀,我知道它在看著我,用它那雙奇異的閃著綠光的小眼睛,我不知道什麼鳥的眼睛是綠的,可那雙眼睛是如此的熟悉,流露出的痛苦與絕望都讓我有似曾相識的感覺。灰色的中翅膀,不,是灰色的大翅膀,它掉下去了,掉到地上化作一縷黑煙,沒有了。
“等一等”我不顧一切撩起裙擺爬出了窗戶,顫顫巍巍地走在屋簷上,走在雨中,老天似在與我做對,它哭得更大了,還在發脾氣,將它的鞭子抽過天空,發出很大很大的聲音,“轟”地一聲,街道對麵一座房子被它的鞭子掃去房頂,還帶著它的憤怒燃燒著。好痛,每滴雨都像針一樣紮在我身上,好冷,衣服都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我趴在房簷上把手伸了出去,當我觸及到小鳥時,它不見了,真的不見了,它就在我眼前憑空消失了,我也不是在房簷上,我仍舊站在房裏,身上沒有濕,街道對麵的房子也完好無損,雨也小了很多,大概是老天想開了,知道流淚是解決不問題的,所以它不哭了。
但我卻病了,病得很重,“姨娘”說我著涼了,怪我不應該開窗子,冰冷冰冷的帕子敷在我滾燙滾燙的額上,“姨娘”掩上門出去後,我便開始迷迷糊糊做起夢來,眼前總是晃著那隻小鳥那雙灰翅膀,那雙綠眼睛,它們在我眼前轉啊轉,把我弄得淚流滿麵,自己傻傻地想:我的眼淚會不會也變成雨下個不停。“琪飛,琪飛”那個人又來了,聲音這麼近,就在我身邊嗎?又是那雙溫柔的手劃過我的臉,替我拭幹了淚,我突然想難道他不怕我身上的刺嗎?琪飛?他是在叫我嗎?我睜不開眼也說不出話,他肯定以為我睡著了才握住我的手貼到他臉上,他的臉就像帕子一樣冰冷,但卻給我一種安全的感覺,夢裏沒有了小鳥,沒有了翅膀和眼睛,這一晚我睡得特別香。
第二天天放晴了,我突然有出去走一走的想法。“姨娘”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踏出“春月樓”,一切都是這麼陌生,就像是到了一個不該來的地方,除了那些常來“春月樓”聽琴的客人,街道上的人都用陌生的眼光望著我,站在陽光下,我反而感到陣陣涼意,又想起一個怪念頭:小雪小雪,我該不會真像雪一樣太陽一曬就化了吧。想完後自己也覺得可笑。我小心地走著,盡量不去拐彎,行怕迷了路回不了“春月樓”,又讓姨娘生氣。我已經很小心了,可是我還是闖了禍。
有幾個小孩子在街道上亂跑著,我看了很久也看不懂他們在幹什麼,隻好問他們:“小弟弟,你們在這裏跑什麼,幹嘛轉來轉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