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文/車前子
車前子,原名顧盼,1963年3月生於蘇州;1998年起至今借住北京;20世紀70年代開始寫詩,90年代起兼寫散文,出版有詩集《紙梯》、《散裝燒酒》、《像界河之水》以及散文隨筆集《明月前身》、《手藝的黃昏》、《偏看見》等21種;還舉辦過三次個人書畫展。
過去醬園店裏有一種醬西瓜皮出售,記憶中是脆裏帶著韌勁,那真是味美,但現在已斷檔幾十年了,我曾自製過一回,可味道相差得太遠了……菱中的“和尚菱”,形狀可愛,品質也上乘。此種菱無角,圓頭圓腦的,皮色淡黃,極像規規矩矩的小沙彌……那偷吃了冰糖紅棗的羊,其肉竟鮮美無比。從此,大師傅家宰羊前,總要先給羊喂上一碗冰糖紅棗。
春天,是一年美食的開始。這開始綠油油的,讓人心曠神怡,隻是太短暫了,短暫得都來不及寫它。
“杯盤草草燈火昏”,這個名句,如果有時令的話,放在夏天似乎最為合適。這樣想,大概是與我在蘇州的生活有關。蘇州之夏,到了吃夜飯時,人們紛紛扛桌搬凳,坐到弄堂裏,在坐下的地方灑些井水,邊吃夜飯,邊乘風涼。不一會兒,路燈亮了,黃色的木頭電線杆,燈火也像這電線杆,是黃色的,昏昧的。凳子上坐著大人小人,桌子上杯盤草草,吃的菜大抵一樣。
這時,人的口味變得清淡,要是誰家桌上出現一碗紅燒肉,鄰居就會為他們的好胃口感到驚訝,背地裏或許還會嘀咕幾句:“不要吃壞肚皮嗬!”這並不是說蘇州人到了夏天就不開葷,他們也吃葷,但不是大魚大肉,而是時令性的葷腥。
盛夏風味冬瓜湯
比如“鹹鯗魚燉蛋,扒扒三碗飯。”這鯗魚是極鹹的尤物,但十分開胃,飯桌上隻要有這道菜,飯也就吃得多了。這道菜的色澤也很誘人,隔水燉時,雞蛋是不打散的,蛋黃金黃,而蛋白在魚身上霜雪般凝結。即使不吃,看看也清涼。
老好婆們在冬天裏醃的鹹魚鹹肉,這時都拿了出來,其實也吃得差不多了,因為從春天就開始剁一塊鹹魚,割一片鹹肉。鹹肉像是中藥裏的甘草,撲克牌裏的百搭,而最好吃的,還是“鹹肉冬瓜湯”——需放上些浙江天目山產的扁尖才好。燒“鹹肉冬瓜湯”時,鹹肉要肥瘦參半,冬瓜的皮與瓤一定要拾掇幹淨,尤其是靠瓤部分,發軟發泡的一概削盡。老蘇州燒此湯時,冬瓜是切塊的,且煮得透爛,又不成形,外觀上就不好看,營養更是損失了的。把透爛的冬瓜塊盛在淘米籮裏,瀝水備用,待鹹肉煮湯香熟後,再把冬瓜塊倒入鹹肉湯中,煮沸離火。現在燒這湯,把冬瓜切為薄片,往水裏一焯後備用,顏色淡白微青,口感上有些生硬,卻更有風味了,盛夏的風味。
冬瓜還可燒蝦米湯,這也是常吃的,習慣上叫“冬瓜蝦米湯”,不叫“蝦米冬瓜湯”——而“鹹肉冬瓜湯”一般不叫“冬瓜鹹肉湯”。看來在食品之中,也有個位尊位卑排名先後的問題。冬瓜素吃也好,蔥油冬瓜絕妙,這道菜看似簡單,但火候極為講究。
夏天吃火腿,是一年中最好的時令。食時,火腿切得愈薄,味愈美。火腿的存放,有一小小竅門:不必放冰箱,一是占地方,二還會敗味。火腿千萬不能用塑料袋盛裝,隻用報紙包好,存放在陰涼通風處,管保平安無事。
除了鹹魚鹹肉,也會吃些鮮肉。一般是炒肉絲——茭白炒肉絲,榨菜炒肉絲。也用肉絲燒湯,常吃的是“肉絲榨菜蛋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