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兩個陌生男子在桌邊猛然站起,麵帶防備之色,卻看到來人隻是個女子,渾身濕透,頭發順著小巧白皙的臉龐往下淌水,明明是狼狽之相卻神色淡然,眉宇自有一股端莊之氣。
畢竟是宰相之女,縱使在這市井鄉野生活多年,那份刻在骨子裏的大方貴氣卻是如何都抹不掉的。兩人有些訝異的回頭看向床邊,眼中似含征求之色。
王寶釧順著他們的眼光看去,見一頎長男子歪在床邊,身著一件淡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窄袖口鑲繡著金絲滾邊,腰間係著條同色犀角錦帶,上綴著一枚白玉玲瓏腰佩,優雅俊美地不像凡人,與周圍寒酸的擺飾格格不入,修長的指上正拿著一件男式外褂淡淡打量。
聞聲男子抬頭,看到了渾身濕漉漉的王寶釧,淡漠的臉上並無波瀾。
冷冽聲音淡淡響起:“去城中找個客棧,明早過來。”
王寶釧愣在那裏不知所措。後看到那兩個男子領命退去,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在說她。
男子將那件褂子往地上隨手一丟,抬腳向她走過來。
那張臉……王寶釧抱著紙筆的手僅僅扯著衣襟,胸口悶得喘不過氣。這張她在夢中無數次描摹的臉此刻竟真切的出現在她眼前,
薛平貴——這三個字她有多久不曾喚過了。
王寶釧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隻覺兩隻眼睛瞬間都模糊了。
“你回來了……”王寶釧顫抖著蒼白的嘴唇,卻隻道出了這幾個字。
“嗯。”薛平貴淡淡應道,隨意地仿佛他隻是出去了一會兒,不是十八年。
目光落到她懷中緊緊抱著的破布包,薛平貴眉頭微皺,伸手將那東西扯了出來嫌棄的丟到地上:“髒不髒?”
那是她和小貴賴以糊口的東西……王寶釧一愣,下意識便要跑過去撿,被薛平貴一把撈起扔到床上,王寶釧有些吃痛坐起,幾件衣服便迎麵丟來,寒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不趕緊換了。”
見薛平貴背過身去,王寶釧低了頭,將身上濕衣脫下,換上幹淨的裏衣,緩緩係著扣子,眼中光芒暗下。
“平貴。”王寶釧吸了口氣,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薛平貴眼波微動,聽王寶釧繼續道:“那晚的話,並非我真心,第二日一早我便往家趕想跟你解釋,隻是沒來得及……”
薛平貴忽然低笑:“你叫我回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我,叫你回來?”
薛平貴淡淡開口,眸中神色看不分明:“你寫的血書,自己倒是忘了嗎……”
血書?王寶釧腦中突然一閃而過,她是寫過一封血書,那是薛平貴走後的第二個年頭,她給人漿洗縫補掙錢度日,不慎掉入寒江,爬上來後發了高燒,神誌不清之時王寶釧腦中全是那個俊朗男子,有滿腔的話想對他說,枕畔卻是不見紙筆。她怕自己再也等不到他回來,情急之中咬破指尖,借著最後一點神誌在雪白衣衫上寫下點點血淚……
所幸衣服主人知她一向守時,這次卻遲遲不見她來送,終於起了疑心,去她家看了看,這才發現救了她一命……
病好以後,她看著那帕血書覺得可笑,便隨手塞進了牆縫,怎會到了他手中?
除非是,小貴……
即使如此,妻子想讓丈夫回來,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王寶釧咬唇,道:“那時我,特別想見你……”
薛平貴轉身,仿佛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想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