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呂布素來放縱女兒,任她與兵卒將校習武耍弄。幼時倒是無妨,待到年紀漸長,男女有別,卻是有點幹礙。特別是身旁伺候的,逐漸隻剩下婢女。偏呂瑀野慣了,呂布不放心那些隻會侍侯人的女子,便準備從死囚裏尋個有氣力又膽大心細的好好望著自個兒這寶貝女兒。為什麼尋死囚呢?那年月不比後世人涼薄,救命之恩大過天,救命者,唯命相還。呂布將事情跟廷尉一說,對方感覺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立即就讓屬下從女囚當中選出若幹人選出來。呂布親自見過,相貌不正的不要,獻媚巴結的不要,言語不麻利地也不要,終於,挑上了柳英。
以後,呂布將柳英丟給妻子嚴氏管束。月前長安被圍、高順帶人回府前,嚴氏因柳英有點武功,人又機靈,曾派她出去打探信息,又因柳英新來,怕她回府時守衛兵卒不熟識,專門給了她一麵侯府腰牌為憑。可哪知她竟是一去不返。實際上,倒不是柳英借機逃走或是什麼,隻因長安城破前各處戒嚴,她為避費事走了小巷,結果在長安城蛛網樣的大街小道裏頭迷了路。等到日後郭汜等人入城,又再次封鎖城門,大肆搜尋王允同黨。她在城中東躲西藏,好簡單挨到城門重開,便匆忙混在一撥兒百姓當中逃出長安,奔去沈嶺山莊,隨後被陷陣兵士待到他們主騎近前。高順確定腰牌無誤,又問了柳英城中的情形,就派人將她送回嚴氏那處。柳英聞言相當吃驚,看了高順兩眼,終是沒問出口,跟隨軍士默然離開了。倒是周圍侍立的少年親兵想不通,瞪著柳英等人背影隻管出神。高順見了抑製不住一笑,屈指敲了敲案幾。少年親兵聞聲一驚,匆忙抱拳告罪。高順卻不搭這個話頭,徑直問道:
“李隆,想什麼呢?”
當值之時出神真是犯了大錯。李隆內心不安,可又不敢不答,隻得硬著頭皮應道:
“屬下在想,這位柳姐姐……咳……柳姑娘看起來雖是個好的,可她終究不見了這麼久。萬一……那她在主母身旁,可不就是……就是那個什麼……”
變生肘腋。高順在內心替少年親兵補全了這個詞,嘴裏卻說道:
“子繁總誇你聰慧,自己想吧,想清楚了來通知我。”
“啊……是!”
“下值後,自己去領罰。”
“……是……”
憶起李隆那時那臉色起伏變化,高順就忍不住一陣好笑。究竟仍然孩子,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隻是話說回來,高順也沒料到主母那麼快就將柳英派給了女公子。這也算柳英的本領吧?
但呂瑀卻一點都沒有不感覺這是為她著想,又恨恨瞪了柳英兩眼,乞求道:
“高叔叔,你跟母親說說好不?不就是怕我出事嗎?我宣誓再也不把隨侍的婢女甩掉,也不隨意亂跑。大不了……大不了高叔叔你親自點派一整隊的兵士隨時跟隨……總之,隻要不是她就行。”
高順聞言有點驚奇。女公子“逃脫”的本領真是一等一的,雖說這其中也有男女有別以及上下尊卑的問題在裏頭,可隻要呂瑀不願有人跟隨便一定可以“逃脫”,也是她“本領了得”。而這柳英,竟然能讓呂瑀束手無策到寧願被“重兵”守護,當真有些意思。隻隻是呂瑀這懇求是萬萬不能允許的。
“女公子,陷陣營的兵卒雖強,有時也不省事。”
“可往常不全是父親的手下守護我的嗎?高叔叔你又不是不曉得。”呂瑀撅嘴說道。
高順聞言苦笑,答道:
“女公子如今大了,與以往不同。”
聽到這,呂瑀突兀記起自己追上高順可不是為了說柳英的事情,立即板起麵孔,極專心地說道:
“高叔叔,你也說我長大了。這麼,不要當我是小孩子來哄,行嗎?”
高順聞言一怔,慢慢點頭,隱約猜到呂瑀要問什麼。
真到開口,呂瑀又有點焦慮,無覺察地將衣帶在手裏絞做一團,好一陣才嚅囁著說道:
“高叔叔,母親說我們是在二叔家作客。我不信。作客……作客為什麼連高叔叔和陷陣營都同一來了呢?父親和二叔呢?前段生活又是誰在攻打山莊?究竟是出了什麼事?”
果真是瞞隻是去了。高順暗歎了口氣,蹲下身,有意用仰視的眼光看著呂瑀,問道:
“女公子,你感覺董太師是好人仍然壞人?”
“壞人。”
這個答複大出高順意料,讓他當場愣住。就他所知,董卓時時時會送些或貴重或新奇的東西兒給呂瑀,即使到最後董卓都沒能說服呂布為其義子,卻哄得呂瑀改口叫自己為“爺爺”,便可見他對呂瑀有多嬌寵。而呂布放任女兒這樣稱呼,也讓一般人認為他實際上已經認了董卓為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