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紅楓早已不似初秋時般嬌豔似火。
鍾粹宮卻始終如一門庭若市,唯一不同的是,從前踏破門檻的是為重華殿,如今已然為奉承那一朝成為香餑餑,得無上寵眷的蘇才人。
梁白柔不知何時起倒是歡喜那嬌豔似火的紅楓,平日無事便會知會下人往庭前搬一竹席矮塌,一倚在上頭時常便是足足兩三個時辰,直至用膳時分采熙傳來膳食方才起身回屋。
如今梁白柔不喜出戶,薛海娘亦是閑來無事,便時常與她一同尋了張竹席矮塌倚在上頭打發辰光,時而見她瞧著紅楓出神,時常喜歡打趣一番,“從前竟是從未發現你如此喜歡楓樹,如今已是過了賞楓樹最好的時節,你倒是歡喜上了。”頓了頓,瞳仁一掠而過些許期許,又道:“槭樹亭的紅楓開得最好,宮女們總道即使入了深秋卻依舊嬌豔似火,不若我與梁姐姐前去一探究竟如何?”
輕倚竹席矮塌的佳人似假寐般,紅唇微動,吐氣如蘭,“何苦舍近而求遠,我瞧著我重華殿槭葉便是極美,再者,我從不覺烈焰如火便是最好的。”
薛海娘一時語遏,極是仔細地琢磨著她言語間一字、一詞,甚至於她言語時麵上神色。
無意間視線輕滑過回廊一處,一纖楚倩影躍入眼簾,桃色襦裙,雙髻簪花,正是重華殿侍人應有服飾。
“誰在那?”薛海娘起身輕喚,殊不知她這一出聲,倚在竹席矮塌上假寐的人兒亦是隨即抬眼,精致的眉眼蘊著江南煙雨的惆惘。
桃色襦裙侍人聞言方兢兢戰戰踱至薛海娘與梁白柔跟前,她福身施了一禮,“奴婢給小主請安。”
薛海娘瞧著她倒是有幾分眼熟,許是殿內侍奉梁白柔起居的侍女。
梁白柔微闔美眸,不甚在意道:“你來這兒尋我可是有事稟報?”
那桃色襦裙侍女輕輕頷首,眉眼間好似透著些許憂色,“蘇才人她方才攜著侍女往內殿去了,道是要與小主敘舊。”
薛海娘不禁下意識地將視線移至梁白柔身上,她極是清淺冷漠的眸蘊著不易察覺的寒芒,稍縱即逝。
隻稍一眼,她便可斷定梁白柔定是打定主意與浣月一會。
薛海娘自是隨她一同來至主殿迎客。
金絲楠木貴妃椅上,華服絲履的人兒輕倚,一手執著紫砂壺描金茶盞,一手輕執絹帕,端的是高門貴女,端莊雅致的姿態,若非薛海娘識得她那一張洗去紅妝下稍顯稚嫩的臉蛋,她真真是難以置信,那玉手纖纖微托茶盞的妙人,竟是侍女出身。
浣月見是梁白柔款款而來,忙擱下紫砂壺描金茶盞,施施然福身,“小主金安。”
薛海娘與梁白柔皆是一怔,卻是不曾想如今僅次於梁白柔美人位份之下才人的她,脫口而出的竟是一聲‘小主’。
浣月垂首斂眸,實是恭敬得出人意料,“嬪妾不敢忘小主恩德,若非小主昔日體貼有加,嬪妾也斷不會有今日。”
若輪起來,今兒倒是她浣月得寵以來頭一回覲見梁白柔……薛海娘心下暗忖,道不出心下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