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天光尚未大亮,禮部鴻臚寺官衙之中,朝鮮使者李成元聽聞寧王殿下在外相侯,急匆匆朝客廳走來。
朱權負手靜候廳中,耳聞背後腳步之聲響起,轉過身來一看,卻見一個身形筆挺,劍眉星目,英氣勃勃的青年文官伴隨在鴻臚寺主事乃刺無的身側,步入廳中,躬身見禮道:“下官鴻臚寺副主事陳誠,參見寧王殿下。”
原來李成元久慕中土文化,此次出使而來應天,適逢春闈大考之際,便即懇請前往國子監以及考場一看。禮部侍郎念及乃刺無畢竟乃是北元降臣,對科考之事懵懂不知,若是應對之際出醜露乖,難免損及大明朝廷顏麵,便即安排近日給洪武皇帝貶官來到鴻臚寺擔任乃刺無副手,原翰林院檢討陳誠負責引領李成元前往。
李成元匆匆來到客廳,聽得朱權說起親身陪同自己前往國子監之事,不由得頗為受寵若驚。他卻不知此事並不是朱元璋的旨意,而是朱權對科舉之事頗存好奇之心,乃是自告奮勇而來。
乃刺無和李成元見禮後,便即腳底抹油的急流勇退而去。離去之時心中不禁大有如釋重負,逃出生天之感。他和朱權算得是老相識了,深知這個寧王殿下此時雖則看起來一派和氣,其實也和涼國公一般無二,乃是眼中揉不得半粒沙子的悍勇之輩,上次陪同帖木兒國的使者在應天城中遊玩,隻因一言不合便即弄得雙方劍拔弩張,在應天校場大打出手,險些和藍玉手下一幫虎狼親兵將帖木兒國使者亂刀分屍,將自己嚇得著實不輕。
當下便由朱權,陳誠陪同李成元為首的朝鮮使者一行人步出鴻臚寺外,由馬三保率領王府親兵在前開道,朝著雞鳴山下成賢街國子監的考場而去。
考場之外的大街上,早有應天府的士卒衙役駐守街口,無關閑雜人等盡數驅散,不得靠近,數之不盡的應試士子早已在大門外排起了長龍,神態自若者有之,手足微顫,興奮緊張者亦有之。弱冠少年,年約三十,甚至是年過四十旬,兩鬢斑白者夾雜一處。
負責駐守這個考場入口的千戶眼見寧王殿下和朝鮮使節前來,不敢怠慢,一麵遣人通稟,一麵吩咐手下士卒讓開街口,躬身一側。
朱權眼見長街之上太過擁擠,便即吩咐馬三保率領一眾王府親兵留在街口,帶著陳誠,李成元一行朝考場入口走來。
待得走過數百步的長街,來到考場入口之處,卻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態龍鍾的老者顫巍巍率領兩個五十餘歲的文官步出大門,和朱權以及李成元見禮。原來這老者便是朱元璋欽點,此次春闈的主考劉三吾。此人已然七十八歲高齡,可謂當世大儒,元末時就曾擔任過廣西提學(相當於教育廳廳長),大明王朝的科舉製度條例就是由他製訂,刑法《大誥》也是由他作序,此外他還主編過《寰宇通誌》,算得是人品才學俱佳的士林領袖。兩個伴隨左右的卻是此次科考的副主考,紀善與白信。
一番繁文縟節之後,朱權,陳誠正欲帶著李成元步入考場之際,耳畔傳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響動,抬頭看去之時,卻見門口人影晃動,一個禮部官員麵沉如水的率領數個如狼似虎的兵卒,將兩個士子模樣的青年揪將出來,不由分說下以沉重無比的木枷銬住雙手頸項,厲聲喝斥下命其肅立於考場一側空地上,麵對一眾排隊等候入場的士子。
朱權,李成元愕然不解之際,卻見那禮部官員手指那兩個滿麵羞愧之色,身負重木枷的士子高聲喝道:“江西舉人王修文,浙江舉人吳默夾帶入場,人贓並獲,禮部會下文縣學,府學永遠革除功名,特命在此示眾一日,以儆效尤。”說到此處,目光狠狠掃視一眾噤若寒蟬的排隊士子喝道:“爾等若有心存僥幸,妄圖渾水摸魚者當以此為戒,臨崖止步。”
身材較高的王修文眼見迎麵而來的無數道目光中充斥著輕蔑,嘲笑之意,回想自己少小寒窗苦讀,今朝隻因一念之差便要落到如此萬劫不複,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步,回想老父送自己科考之時的殷切目光,自己革除功名後也不知此生還要遭遇多少鄉鄰鄙視的白眼,禁不住淚眼朦朧,萬念俱灰,嗓子中低吼一聲,奮身一衝之下,迎頭朝牆麵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