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高處之寒(1 / 3)

眼見朱允炆當麵質疑自己分封藩王之策,朱元璋不禁心中惱怒,正待發作之際眼見孫兒眼中所流露出的那兩分倔強之色,依稀便與其父昔日仿佛,他的心中不由自主一軟,淡淡問道:“若是以你之意,該當如何?”

朱允炆眼見祖父麵色平和,心中略定,沉聲說道:“孫兒自當以德服之,以禮束之。”

“若是他們執迷不悟,屢教不改,你又該當作何決斷?”朱元璋聽得孫兒這般什麼“以德服之,以禮束之”的無力言語,心中不滿,沉聲迫問道。數月來的兩次病倒,已然讓他自內心中深切體會到了衰老和些許力不從心。他日執掌大明萬裏江山的,不能是一個隻知唯唯諾諾之輩,而應當是一個殺伐決斷的皇帝。今日自己的孫兒既然言及那些就藩各地的兒子,則必須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朱允炆年歲漸長,對於祖父的畏懼不似幼年之時,聞言默然片刻後終於咬牙握拳沉聲說道:“若是王叔們不聽教誨,那孫兒唯有調動兵馬,與之刀兵相見了。”

朱元璋聽聞孫兒言中頗有斬釘截鐵之意,總算放下心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冬去春來,五月時分,天氣已然逐漸炎熱。寢宮中的一眾宮女宦官心中卻是戰戰兢兢,大有如履薄冰之感。原來洪武皇帝朱元璋近來臥病在床,稍有不順心之處便是大發雷霆,幸得皇太孫朱允炆每日裏不辭辛勞,守候在祖父病榻之側,可謂衣不解帶,這才使得一眾宮女宦官略微安心。

雙眼微紅的朱允炆端坐病榻一側,低聲誦讀奏折,以待抱病臥床的祖父決斷。自朱元璋近來病重後,許多奏折交予他決斷,無奈今日這兩封奏折所言之事過於重大,使得他不敢輕易決定,故此來到祖父身前請示。

待得聽完奉旨出使西域撒裏畏兀兒(今新疆柴達木盆地)的兵部駕部員外郎陳誠和西寧候宋晟聯名上奏,言道西域諸大小部族盡皆願意臣服大明,請旨敕封那數個部族首領為指揮使,設立建安定衛、曲先衛、阿端衛,三個衛所,駐守重兵以拱衛邊塞的奏折後。朱元璋輕輕咳嗽數聲,略一沉吟後緩緩說道:“陳誠,宋晟所奏之事照準,另命兵部行文西寧候,若邊塞大小部族有敢侵襲邊疆,殺我大明子民,準予其臨機決斷,調動部屬軍馬,予以剿滅,待事後上奏即可。”

朱允炆聞言忙即走到桌邊,在禦書房總管薛京筆墨伺候下,在奏折上批示,隨即將刑部侍郎所呈的關於一件殺人案難以決斷的奏折讀了出來,心中不禁暗暗歎息,滿心以為以祖父昔日用刑之猛,這個罪囚隻怕是斷無生理。

出乎意料之外,朱元璋聽聞這個頗為離奇曲折的案子後,並沒有像昔日那般當機立斷,而是轉頭看了看孫兒,輕聲問道:“以你之見,這個罪囚該當如何處置。”

朱允炆耳聞祖父並沒有出言判處罪囚斬刑,心中略微一動,柔聲說道:“以孫兒看來,此囚殺人之罪雖則罪大惡極,然被殺者乃鄉間富戶,平素頗有侵占他人田地之事。殺人者狀告無門下行凶實屬情有可原,宜判處流放三千裏之罪。”

朱元璋聞言默然片刻後,緩緩說道:“就以你之見批示。”說道這裏,蒼老的麵上突然流露出兩分怒色,沉聲說道:“侵占他人田地,狀告無門?命刑部給事中,禦史台官員查究當地縣令,若有收受賄賂,貪贓枉法,以極刑論處。”

朱允炆眼見祖父劇烈咳嗽下麵色甚差,忙不迭的讓宮女將在殿外的禦醫喚來。

待禦醫宮女好一陣忙活過後離去,朱元璋看了看麵帶焦急之色的朱允炆,揮手將他喚道床際坐下,輕聲問道:“你可是奇怪朕為何今日沒有讓殺人者抵命?”眼見孫兒微微頷首,輕輕歎了口氣後說道:“朕昔日用法嚴厲乃是因為咱們大明初定天下,許多人乃是亂世苟活下來,縱然沒有親手殺過人,也見過了太多亂世中草菅人命之事,若朕身為開國之君,不能重典震懾,怕是許多人心中早已忘記了人命關天。你身為守成之君,卻不必效法於朕。然則貪墨官員,一經查實,則絕不寬待,任他千萬而來,也要斬盡殺絕。”心中念及朱允炆畢竟長於深宮,不知知縣,知府這些在朝廷中,看似毫不起眼的地方官員手中握有多大實權,伸手抓住朱允炆手臂,語重心長的說道:“有句老話叫做,破家知縣,滅門知府,若是百姓狀告無門,有冤難申,則他們就會心生怨恨,今日算在朕的頭上,他日便會算在你頭上。”話說到這裏,心中回想自己的重典治國,殺伐過重,選擇皇位繼承人的兒子,孫兒卻盡皆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內心之中也不禁暗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