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高處之寒(2 / 3)

半月之後的一個深夜之中,昏迷良久的朱元璋陡然醒轉過來,隻覺得心智清明,自知大限已然不遠,對寢宮中伺候的宦官言道:“將朱允炆喚來,傳朕遺詔。”

那少年宦官聽聞“遺詔”二字,登時驚得魂不附體,跌跌撞撞的奔向外間。

寢宮中一片死寂,朱元璋心中也充滿了孤寂之意,此時此刻,在他的腦海中回想起了許多許多,那個衣衫襤褸,名為朱重八的少年滿懷悲痛,以一卷破爛不堪的草席裹屍,掩埋了父母兄弟。那個出家為僧的和尚流浪四方,見過了數之不清的餓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人間悲劇。那個投奔郭子興軍中,和徐達,湯和並肩浴血奮戰,發誓要誅滅暴元,驅逐韃虜,為此特意更名朱元璋的青年將領。更回想其樂鄱陽湖上的氣勢洶洶而來的陳友諒軍船和震耳欲聾的炮聲,回想起了那些自己曾經冤枉過的人,心中雖沒有一絲悔意,一股高處不勝寒的蕭索孤寂之情湧上心頭 ,心中苦笑忖道:想我一生縱橫天下,萬裏江山上也不知敗過多少英雄豪傑,臨到大限之時,方才明白,縱然身為九五之尊,君臨天下,也不過是老天爺手中的一粒棋子,今日我朱元璋這顆棋子也要被老天爺收掉了。

寢宮一側房間中,疲憊不堪的朱允炆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衝到床前,跪倒在地。自洪武皇帝陛下病危昏迷後,六部尚書,侍郎等盡皆守候在殿外,待得宦官傳喚後個個失去了平日裏的從容,匆匆步入寢宮後跪倒在地。

“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憂危積心,日勤不怠,務有益於民。奈起自寒微,無古人之博知,好善惡惡,不及遠矣。今得萬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孫允炆仁明孝友,天下歸心,宜登大位。內外文武臣僚同心輔政,以安吾民。喪祭儀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臨三日,皆釋服,毋妨嫁娶。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禮部侍郎一麵聽朱元璋口述,一麵在黃綾上這般寫道。

一眾尚書,侍郎聽聞皇帝陛下遺詔中最後兩句中“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從事。”兩句,心中不約而同的如釋重負,叩首接旨。

朱元璋隻覺得兩眼視線逐漸昏沉,耳邊孫兒朱允炆的痛哭之聲漸漸低沉,內心中想起了一個女人,一個自濠州就伴隨自己,卻早已逝去的多年的女人。想起這個自己即將去伴隨這個唯一的皇後,他心中的孤寂一掃而空,麵露笑意,撒手人寰。

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駕崩後數日,其欽定儲君皇太孫朱允炆遵照祖父遺詔,即皇帝位。太赦天下,以明年為建文元年。是日,葬高皇帝於孝陵。詔行三年喪。

夏初的紛紛細雨中,一個年約十餘歲的少年蹦蹦跳跳的跟隨在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長衫的父親身後,步入應天城中。他父子二人的家雖則就在城外不遠,但每次步入這個京師繁華之地,少年依舊顯得極是興奮。

待得步上應天城中,眼見正對紫禁城洪武門的大街上兩側店鋪盡皆緊閉大門,再不見平日裏熙來攘往的人群,兩個身穿白衫的官差鳴鑼而來,對著一眾路人大聲嗬斥之際,父子二人不禁一愣。

“敢問官差大哥,這是何故?”年約四十餘歲的青衫文士沒聽清那官差呼喝之語,便即上前問道。

官差眼見這文士打扮的人似有功名在身,心中惱怒下倒也不敢過於造次,沉聲說道:“皇帝陛下大行,今日便是出殯之日。城門外告示上寫得一清二楚,你等莫非不見?”

文士聞言不禁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