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庸方才在奉天殿上眼見皇帝陛下言語神態,早知他對燕王朱棣恨之入骨,聞聽其言及什麼眾將率軍平叛,不可使得他身負弑叔之名時,心中略一思忖下早已透徹無比,故此方才聞聽齊泰言語也就無動於衷,此時聞得兵部尚書大人言及自己,登時省悟過來方才失態之舉,忙不迭站起身來抱拳躬身說道:“末將無禮之處,還望尚書大人海涵。”說到這裏,又團團作揖向一眾資曆遠遠高於自己的侯爺們告了個罪,沉聲接道:“以末將看來,陛下此言另有深意。”
齊泰聞言目光一閃,心中暗自忖道:軍中武將多是耿介性子,這個盛庸倒有這般慎密性子,實為難得。難怪以昔日藍玉那般素來眼高於頂的桀驁不馴,對此人也是頗為看重。他昨夜給皇帝召到禦書房商議剿滅朱棣之事,心中對於皇帝的意思自然是一清二楚。
耿炳文昔年追隨洪武皇帝朱元璋掃滅群雄,閱曆豐富,此時聞得盛庸這般言語,心中微微一動,情不自禁轉頭問道:“以你之見,陛下言下之意是個什麼意思?”
“兵凶戰危,兩軍陣前刀劍無眼,末將等馬革裹屍尚不過平常事,何來能力反倒讓燕逆朱棣得保平安?”盛庸娓娓言道。
齊泰聞言頷首,沉聲接道:“討逆有功,殺賊豈能有罪?若是哪位將軍將燕逆朱棣生擒活捉,獻俘於奉天殿上,文武百官之前,反倒讓陛下念及親情,左右為難了。”
到得此時,一眾將校便是腦筋再不開竅之輩,也聽懂了兵部尚書大人的意思,更知曉了皇帝陛下說什麼“勿使朕身負弑叔之名”的言下之意,心中疑慮盡去下紛紛躬身抱拳領命。
長興候耿炳文心中微微苦笑,暗自腹誹道:也就是這些腐儒們教出來的皇帝陛下,肚中才生得這般轉彎抹角十八拐的腸子。明明便是讓我們不要手下留情,最好讓朱棣死於亂軍之中,偏生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朱瑛粉嘟嘟的臉蛋被朱權的胡須刺得生疼,心中惱怒下揚起小拳頭在其父寬闊結實的胸口上狠狠砸擊兩下,掙紮不脫下反倒惹得朱權嗬嗬大笑。
徐瑛眼見夫君剛一歸家便即這般為老不尊的欺負女兒,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疾步而來奪走女兒,牢牢抱在懷中嗔怪道:“身為人父,整日這般捉弄女兒,哪裏還似一個堂堂王爺。”言語之間雖則頗有嗔怪之意,心中卻是頗為喜悅。原來自從馮萱誕下朱漢民後,她內心之中頗有隱憂,此時眼見朱權全然沒有重男輕女之念,對於兒子女兒向來一視同仁,倒是放下了老大心事,伸手輕拍愛女背脊之際輕輕歎道:“皇帝陛下將朱棣的三個兒子放還北平,看來倒也未必存了個趕盡殺絕的打算,隻可惜此舉無異於縱虎歸山。”
朱權聞聽此言,心中不禁微微歎息忖道:朱老四絕不是個肯坐以待斃之人,便是朱允炆不放他三個兒子,他便會引頸受戮麼?自從周王朱橚被貶為庶人,隻怕他已然難免背水一戰,死中求活了。心中雖則這般想,不知何故,卻沒有宣之於口。
荊鯤坐於亭下,細細看過自北平傳來的朱棣奉天靖難的檄文後,麵上流露出幾許譏誚之色,輕輕歎息著說道:“道衍禿驢這篇顧左右而言他,所謂奉天靖難,誅滅奸佞的檄文,倒是抵得過數萬雄兵。”
朱權回想今日自北平傳來的消息,皺著眉頭說道:“朱老四目下手中兵馬雖則不下十來萬,畢竟不過一隅之地,想要以弱勝強,隻怕非是易事。”
“以目下殿下手中兵馬,即便前往北平與朱棣合兵一處,彼強我弱之下難免徒作他人嫁衣,唯有厲兵秣馬,靜觀其變。”荊鯤轉頭看了看朱權,沉聲說道。
朱權沉吟片刻後頷首說道:“若是朱老四損兵折將,本王即刻率軍前往北平。”此時此刻他早已心知肚明,目下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削藩之舉,意在一舉鏟除所有藩王,目下雖則唯有朱棣興兵造反,但自己身為率軍藩王,同樣會被皇帝和一眾文臣視若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必欲除之而後快,絕難在這場靖難之役中置身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