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眼見自己的用意已然達到,緩緩站起身來,麵露微笑說道:“規則皆由人定,正所謂不破不立,望殿下詳加斟酌,早做綢繆為上。”言罷雙手合什一禮,轉身飄然而去。
緩緩溪流在小橋下靜靜而過,朱權矗立亭前,眼見一片黃葉自樹梢飄飄蕩蕩的落下,置身於溪水上左右搖擺著飄遠,猶如一葉小舟仿佛,驀然回想起此時距離中秋佳節已然不遠,腦海中回想起遠在大寧王府的徐瑛,馮萱以及一雙兒女,暗自思忖道:離開大寧之時,漢民尚在繈褓之中,若是此時相見,隻怕兒子早已記不得世上尚有我這個當爹的存在。念及於此,一股惆悵夾雜著傷感之情自心間悄然湧起,揮之不去。
“老十七,盛庸當不會如李九江小兒一般隆冬進兵而來,你何不回轉大寧一趟,以慰弟妹之心。”朱棣輕笑說道。
朱權聞言默然半晌,緩緩搖頭說道:“當今皇帝陛下可是立意要將咱們趕盡殺絕,此戰雖是同室操戈,我二人不甘坐以待斃下也唯有死中求生,一戰到底。還是等我們打下京師,四哥你君臨天下,小弟再接她們回轉應天吧。”他回想起自己曆經北平,白溝河,濟南,東昌,夾河數番大戰,兩軍交戰的生死關頭也不知殺了幾多素不相識之人,心中悄然而起一股落寞厭倦之情,此時雖極為想念妻兒,卻還是婉言拒絕了回轉大寧。或許是因為自己做下了太多可怕之事,或許是怕自己一旦回轉大寧就會改變心意,不想追隨朱老四造反作亂。此中心情剪不斷,理還亂,紛紛擾擾間難以自明。
朱棣聽聞朱權口說“同室操戈”之言,顯見得內心之中頗有厭倦征戰之意,心中不禁凜然一驚,暗自忖道:試想此戰關乎我和他闔家生死大事,老十七言下卻有厭戰之情,我手下那些燕軍士卒將校若是累年與朝廷大軍廝殺,隻怕軍心當真如老師所憂一般人心思定,看來揮軍南下,奇襲應天之事當早做決斷為上。心中這樣想,忍不住轉過話題問道:“以賢弟所見,道衍大師所言之計如何?”
朱權沉吟片刻後說道:“雖有千般風險,卻不失為一個速戰速決的法子。”
建文四年正月,北平城外,朱棣遙望曠野之下蜿蜒南下的士卒人流,胸中不禁豪氣萬千, 迎著撲麵而來的寒風縱馬朝前,心中竟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暗暗咬牙忖道:此戰有去無回,不是君臨天下,便是折戟沉沙。
朱權策動“烏雲蓋雪”向前之際,回望巍峨的北平城樓,不禁輕歎道:“魚死網破,在此一戰。不論勝敗如何,這一場靖難之戰還是早些結束為好。
數日之後,真定府南軍大營中。曆城候,平燕將軍盛庸已然連續得到負責打探燕軍動向的斥候稟報,燕逆朱棣,朱權領十幾萬大軍南下,已然過了河間府地界。
盛庸緩步出帳,隻覺得撲麵刮來的北風中猶自帶著一股刺骨寒意,心情不由甚是沉重。念及在目下這般尚未回暖的季節和朱棣大軍野戰實為不智,盛庸沉吟片刻後對身側數個中軍司馬沉聲傳令,讓他們趕到德州,濟南傳自己的軍令,讓領軍守將嚴守城池即可,決不能貿然出城和叛軍野戰,以免中了朱棣的奸計。自經曆去年夾河慘敗後,朝廷大軍在南方的兵力守城有餘,與朱棣決戰卻是頗顯捉襟見肘。故此盛庸決意以不變應萬變,待皇帝陛下調遣的援軍北上,天氣轉暖下不再有利於叛軍,自己再挾優勢兵力與之決戰為上。
十數日後,燕軍越過夾河,出現在德州附近。燕王朱棣此次出戰已然經過深思熟慮,對德州這個數度易手的城池絲毫沒有任何興趣,傳令大軍加速前進。
南軍都督盛庸得燕軍繼續南下的消息後絲毫不見慌亂,他胸有成竹的判斷朱棣之所以放過德州不攻,是因為此城難以堅守,燕逆不願在此徒損兵力,他們的目標顯然還是山東首府濟南。目下濟南有布政使鐵鉉以及五萬大軍鎮守,糧草軍械充足,絲毫無虞。自己不如且等朱棣再次於濟南城下碰得頭破血流,士氣萎靡之際再行進軍擊其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