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灰衣的秦卓峰眼見荊鯤手指停留的沛縣距離徐州已然不遠,忍不住問道:“莫非權兒他們千裏奇襲乃是為了徐州而去,控製運河,以斷去朝廷大軍北上的糧道?”
“燕軍傾巢而出,已是破釜沉舟之勢。徐州雖地當南北要衝,孤軍困守無援的飛地一塊,也絕難當朝廷數十萬大軍合圍,強攻此城便是死局難解。”荊鯤輕笑道:“與其久戰下給朝廷大軍生生拖垮,不如千裏奇襲,一劍封喉。”言語之間右手食指毫不停頓的由徐州一側劃過,直指大明京師應天。這兩年來他們雖則安居大寧,對兩軍交戰的事卻極為上心,今日一早得風鐵翎麾下斥候傳來的消息,說是燕軍一路長驅直入直奔沛縣而去,便即在此商討戰局。
秦卓峰聞言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喃喃說道:“他們這哪裏是在打仗,分明便是千裏迢迢的趕著去玩命,送死。”他雖無領軍之才,卻自幼生長於元末亂世之時,昔年也曾見過朱元璋,陳友諒,張士誠數番大戰,此時聽聞老友揣測朱棣,朱權這般橫衝直撞的率領大軍南下,直奔應天而去,絲毫不合常理的打法也不禁大為憂慮。他雖則無心參與這場叔侄之爭的靖難之戰,出於對徒弟朱權的關心,內心之中還是隱隱希望燕軍獲勝。
“若是對陣其他亂世梟雄,道衍禿驢斷不會出這麼一個孤軍深入,全然置後方不顧的餿主意。”荊鯤轉身負手而立,仰頭看著碧藍的蒼穹,輕輕接道:“可惜當今皇帝陛下削藩之際竟然放回朱棣三子,曾將數十萬大軍竟皆賦予李景隆這個紈絝子弟手中,更曾讓其領著南方大軍在冬季攻取北平,他們這般戰法雖則依舊險象環生,迅雷不及掩耳下未必沒有一戰功成,顛倒乾坤的可能。”說到此處,轉身目注秦卓峰沉聲說道:“假若朱棣改朝換代,隻怕朱權便要身陷險境之中。”
秦卓峰深知燕王朱棣和他老子洪武皇帝一般無二,絕非一個善男信女,此時聽得老友這般鄭重其事的言語,心中不禁一沉,皺眉問道:“你的意思是朱棣過河拆橋?”
“此時他二人自然是同舟共濟,一旦江山易主,隻怕就難得說了。”荊鯤一麵緩緩落座,一麵說道。
秦卓峰念及朱權安危,不禁頗為心亂,隻是深知老友乃智謀卓絕之士,此時眼見他麵露思忖之色,也就強自按捺住性子,取過酒葫蘆狠狠灌下一口,喝起了悶酒。
荊鯤取過一側爐火上的茶壺,將煮好的茶水輕輕注入茶杯,待飲得半杯後突然輕聲說道:“當今皇帝陛下雖則昏聵無能,畢竟乃大明開國之君,洪武皇帝詔告天下冊立的皇帝。若想保朱權身家性命,倒有一計可施,尚需你南下一行。”
當頭戴範陽鬥笠的秦卓峰策馬疾馳,沿著官道南下之時,朱棣麾下的燕軍已然繞過宿州,自齊眉山下改道往東,前方之地便是靈璧。
黃昏之際,十萬燕軍紮下營寨,朱棣遙望約莫兩裏開外,可謂近在咫尺,連綿開去的南軍營寨,心情極是沉重,轉頭對今日早間趕到的朱權說道:“愚兄轉道靈璧本欲避開朝廷由鳳陽府方向來的大軍,豈料人算不如天算,還是給匹夫平安等人堵住了去路。”原來由宿州南下去京師應天最近的路途本是自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老家鳳陽府附近而去,但朱棣估計建文皇帝朱允炆此時早已得知自己率軍南下,必然調動大軍在這條道路圍困阻擊,是故寧肯多繞路也要避開大量敵軍,豈料今日得斥候所報,兩路各有數萬人馬的南軍由東往西而來,牢牢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屋漏偏逢連夜雨,約莫個把時辰前,平安麾下騎兵終究還是跟蹤追擊而至,在十數裏外越過自己的營寨,前往南軍營地聚集,明日自己需要麵對的是至少十餘萬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