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加毛衣,西安便下雪了,從傍晚一直下到第二天淩晨,大朵大朵的雪花,撲蔌蔌的漫天落著,忽然開始懷念揚州的冬天,下雪,再早也要到聖誕節吧,去年就是平安夜下的雪,先是持續下了很久的雨,都以為聖誕節泡湯了,卻在平安夜的傍晚下了雪,一直下,一直下……下得心情一下子陽光起來,那個時候阮誌偉做完截肢手術剛剛出院,我去他店裏幫忙送花,穿著他的大毛衣,推著他從前騎的大腳踏車,車筐裏裝一大束玫瑰,走在大街上,阮誌偉大笑,大妞,整個看上去,你基本上就是一大花癡,我給他一個大衛生球眼,大踏步向前……送完了所有該送的花,車筐裏卻多出一支玫瑰來,我把單子拿出來對一遍,還是多一支,我打電話回店裏問阮誌偉,他在電話那頭大喊:“大妞,情 人節快樂,情 人節快樂……”
“今天是聖誕節啊?”我奇怪。
“哦,對。”他恍然大悟,又在電話那頭大喊:“聖誕節快樂,聖誕節快樂……”
我知道了,玫瑰是送我的,天,賣油的娘子水梳頭,剛剛給別人送花的時候都是一打一打的,輪到他送我花的時候就送一支,不過還是覺得心底暖暖的,蹬著他的大腳踏車便往家趕,爬到頂樓的水箱裏舀水,加一片阿司匹林……西安開始下雪的時候,梧桐樹的葉子還沒來得及掉完呢,我從箱底翻出阮誌偉的大毛衣穿上,這件毛衣本來是我織給他的,可象征性的送給他之後,卻一直是我穿著,特別暖和,所以來西安之前,他特意把這件毛衣翻出來,塞在我的箱子裏,那時候還是夏天呢,我就背著他的大毛衣和一棵玫瑰樹盆栽坐了一天一 夜的火車跑到西安來了,他送我的玫瑰樹叫月月紅,這樣我可以每個月都看見他送的花。
李雨航把那棵玫瑰樹捧在手裏使勁的琢磨:“月月紅?這名字怎麼這麼惡心啊,怎麼不叫月月舒?”
我給他一衣服架子:“不許褻瀆我神聖的愛情,你這個無賴。”
“少思春了,你的愛情在哪呢,看你穿著那大毛衣,就比豬少個尾巴。”
“我的愛情在揚州啊!”
“少來了,怎麼從不見他打電話找你……”
我這才想起,阮誌偉已經有很久沒有打過電話給我了,我開始翻箱倒櫃的找阮誌偉的電話號碼,想打個電話給他,一直以來都是他打電話給我,過來半年了,我都把他電話給忘了,手機裏也沒有,換了西安的卡。我裹著他的大毛衣坐在陽台上,抱著電話,一遍遍回憶他的號碼,我明明記得是“7219941”的呀,為什麼會是空號?
“吃飯啦,大花癡!”李雨航做好了飯,在客廳裏鬼叫。大花癡?聽到這三個字,心突然楸了一下,淚刷的就下來了,我突然很想很想阮誌偉,整整半年了,我從來都沒有這樣思念過他,他總是不等我開始想他,電話便過來了。
李雨航燒了我最喜歡吃的椒鹽排骨,一個勁的往我碗裏夾:“大花癡,多啃點排骨啦,看你瘦得跟排骨似的。”
“不許叫我大花癡。”我突然把碗往桌上一扔,神經病似的大喊,李雨航這才注意到我哭了,傻楞楞的看著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紙巾啊,笨蛋。”他慌忙去房間拿紙巾,然後手忙腳亂的翻出趙本山的小品段子,塞進影碟機,然後一個人看著幹笑,看我不笑,便又僵著表情,一付哭不哭笑不笑的樣子。我噗嗤笑出來,他看我笑出來,自己到委屈了:“大小姐,我隻是你的同事,跟你合租房子而已,不是你的男朋友,麻煩你不要陰晴不定。”我吐吐舌頭,然後把盤子裏的椒鹽排骨一掃光。蹬蹬蹬跑去房間給阮誌偉寫信……“大妞,你的信。”李雨航把信往背後一藏,神秘兮兮的問我:“阮誌偉是誰家相公啊?”
奇怪,這個男三八怎麼知道阮誌偉的,我從來不跟人提及自己的感情的:“我數到三,不把我的信給我,嘿嘿,你電腦裏的文件可就全光光了……”我抓起他的鼠標。
抓過信一看,阮誌偉收,便知道是信退回來了。眼淚一下子湧出來,抓起李雨航的鼠標就是一陣狂點,等他來搶已經來不及了,因為連回收站裏的東西都讓我刪光光了,他這個月的稿子全泡湯了,他楞了一下,趕忙去幫我找紙巾,把我哄到自己的格子間。然後自己忙著聯係作者重先把底稿寄過來,這次他學聰明了,每編輯完一篇稿子就打印出來,然後鎖在抽屜裏,再編輯下一篇。
我一個人躲在格子間裏,一邊敲電腦一邊哭,晚上回去又哭,把李雨航哭得跟沒頭的蒼蠅似的,圍著我團團轉,我打他,掐他,咬他,把他做的椒鹽排骨統統吃光,還不許他吃自己那份,必須給我吃,我吃不下就倒掉,就是不給他吃,他氣得哭笑不得的去泡麵,我規定,我不開心的時候他不許笑,他一笑我就拚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