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詭異的笑容沒有了,淚水也沒有了,初一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她就像是一具沒有心沒有靈魂的石像,一動不動地坐在漆黑的夜裏。
“你還好嗎?”一道溫和的光亮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麵前,初一下意識地回避了一下,往後縮的身體就觸碰到了另一個人。
“誰?”
陸之衍將手裏的燈籠放在一旁,自己蹲下身來看著神色不對的初一,遲疑了一下,然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不是操辦大嫂的喪事太累了,趕緊回去歇著吧,明天你還要和原先的庫管丫鬟一齊清點庫房呢。”
初一遲鈍地看向陸之衍,一瞬間她恍惚覺得眼前溫言說話的是陸之遠,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了,語氣也變得淒厲:“我不需要你過問。偽君子,騙子,滾!”說著,就動手推搡麵前的陸之衍。
陸之衍沒有防備住她忽然的舉動,身子後傾就被初一推到了地上,右腿磕在了突起的石塊上,發出了痛苦的悶哼。但是,陸之衍並沒有生氣,反而忍著劇痛伸出手來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初一,你瞧瞧我,我是陸之衍。”
溫柔輕慢的語氣,讓初一煩躁的心奇跡般地安穩了下來。
“二……二少爺?”這時候她才看清了眼前的男子,酷似陸之遠的臉,但是比陸之遠更加溫潤和蒼白,確實是陸府裏重病纏身不常露麵的二少爺陸之衍,“二少爺恕罪,奴婢剛剛……”
放在初一手背上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輕柔的動作像是在安慰她:“我沒事,可以先扶我起來嗎?”
初一這才晃過神來,急忙上前拉住陸之衍將他扶了起來。陸之衍似乎跌地不輕,站起身來的時候還站不穩,無奈之下陸之衍對初一道:“看來我這腿不甚方便,還要勞煩初一姑娘跑一趟,扶我回西廂了。”
“是奴婢的過錯,奴婢扶二少爺回去。”對於方才自己的魯莽,初一心中有些愧疚,所以對於陸之衍的要求沒有反駁。
“初一姑娘,在我麵前不必自稱奴婢。”陸之衍將身體的重量微微靠在初一的身上,兩人相互依靠著往西廂裏走,一路上遇到了不少的丫鬟仆役,他們看著初一和陸之衍,互相望了一眼,眼神曖昧。
初一抿了抿唇,目視前方,陸之衍更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兩人便沉默著回到了西廂,初一扶著陸之衍坐下,低頭一瞧他的腿,發現衣裳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了。
“二少爺,你的腿……”初一心中有愧,抬眸看著陸之衍的時候十分愧疚。倒是陸之衍對於自己的受傷十分淡定,他隻是低頭看了一眼斑斑血跡,反而開解初一:“無妨,我自幼便是如此,極易受傷,隻要受了一丁點小傷,都會流血,而且血流不止。”
極易受傷,受了一丁點小傷都會流血……
“二少爺,這就是你常年待在屋子裏的緣故?”初一看著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不禁有些焦急,“二少爺你屋子裏的金瘡藥放在何處,奴婢……不,我去拿來給你包紮止血。”
陸之衍伸手指了指屋子裏的一旁,初一轉身疾步走過去取,陸之衍看出了她的急切,笑著叫她:“初一。”
“啊?”低頭翻著精巧的箱子,裏麵整整齊齊擺放了不少的藥瓶,初一一個個拿出來查看,聽到陸之衍叫她,下意識回答道。
“別急,我沒事。”
抬頭看了陸之衍一眼,初一的動作慢了下來,挑出金瘡藥和白布,走回了陸之衍的身邊。
“初一,我自己來吧。”在初一開口之前,陸之衍出言要求自己來,他體貼至極,體恤初一身為女兒家的為難,“天色已晚,別讓啞娘著急。”
“你知道我娘?”初一十分吃驚,陸之衍常年待在屋子裏,不喜歡出門,啞娘更是不能出入西廂的末等丫鬟,他是如何知道啞娘的?
陸之衍伸手接過初一手中的白布與金瘡藥,平淡地解釋著:“你不知道嗎?啞娘以前並不是啞巴,她是我娘的貼身丫鬟。我記得,你之所以名為初一,是因為你是在正月初一出生的,正好與我一樣。”
啞娘是二少爺娘親的貼身丫鬟?
“我娘是二少爺的奶娘,是二夫人的貼身丫鬟?那怎麼會……”初一更加吃驚了,按照陸府的規製,夫人的貼身丫鬟,在陸府是一等丫鬟,怎麼會淪落到在北院為奴為婢,成為人人可欺的末等丫鬟。
陸之衍微微一笑,初一看不出他笑容裏情緒。
“啞娘和我娘一樣來自西苗,並非是中原人,西苗女子靈動美麗,容貌多數勝於中原女子。”陸之衍解釋,“啞娘是我娘的貼身丫鬟,追隨我娘姓氏風淩,閨名風淩芷。我並非出生就有怪病,而是三歲那年忽然得了此病,而就是那一年我娘忽然發狂,眾目睽睽之下撞在祠堂的白璧上而死,風淩芷受了刺激忽然失聲,再也說不出話來。大夫人追究風淩芷看護不力,將她貶為了末等丫鬟,終身不得擢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