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巴切萊特出任國防部長的時候,軍方篡權奪位、逼死巴切萊特父親的日子已經整整過去了19個年頭。曆史總是這樣具有諷刺意味,19年風水輪回,當年在軍人專政下大難不死的“弱女子”,如今成了智利軍隊的第一把手,當年參與政變、給巴切萊特帶來直接傷害的軍方人士,個個膽戰心驚、不可終日——君子報仇十年未晚,誰知道巴切萊特會不會秋後算賬,將心頭埋藏近20年的國仇家恨一股腦兒還給他們?
但是,對於剛剛走馬上任的巴切萊特來說,首要任務卻不是複仇,而是得到軍方的認可。軍隊曆來是男人的天下,一個女流之輩要在這個世界裏立足談何容易!初來乍到時,官兵中還有相當一部分人對她不服氣。也許是老天體查了巴切萊特的困境,故意在首都聖地亞哥連降幾天大暴雨,造成特大洪災,軍隊救援迫在眉睫。剛剛接任國防部長的巴切萊特和普通士兵一起跳上坦克,風裏來雨裏去,為搶險救災不舍晝夜。她在抗洪中表現出的能力和膽識,迅速獲得官兵的尊重和愛戴。任職期間,無論是對軍官還是對普通士兵,巴切萊特都盡力贏得他們支持。將軍們向她敬軍禮時,她還以一個輕觸臉頰的吻;軍事演習時,她會登上坦克變成普通一兵。她以女性特有的方式在男性占壓倒優勢的軍界樹立起威望。空軍還送給她一件印有她名字的飛行員皮夾克。一個中級軍官說,巴切萊特是自1973年軍人政變以來第一個擁抱軍人的社會黨人,她成了這個國家和解的象征。
軍人家庭出身、受過軍事高等教育的巴切萊特深信,即便在和平時期,保持國防力量的強大也十分必要。巴切萊特說:“一個國家如果沒有國防,就像一個赤身裸體的人一樣,隻能靜等著挨揍。你不能在你需要國防的時候,才臨時去拚湊。今天,由於我們的國家沒有遭受戰亂,感覺所有的軍費開支都是多餘的,可國防卻能禦敵於國門之外。”因此,巴切萊特不顧一些人的反對,提出了龐大的武器購買計劃,與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簽訂了價值6.6億美元購買10架F-16戰鬥機的合同,花費12億美元購買6艘海軍艦艇,令智利軍威大振。巴切萊特表現出的強力與魄力,使她贏得了智利軍人權威階層的信服。
最為軍方信服的,是巴切萊特以不同於常人的胸襟和民族大義,主動化解了昔日恩怨。巴切萊特認為,當年悲劇的發生與當時的國際政治大環境相關,是冷戰奪取了很多智利人的生命和幸福。“我和母親與一名曾折磨我們的人不期而遇,他哭了,不敢看我們的眼睛。那時我意識到,他也是一個人,一個充滿負罪感的卑微者。”1月15日勝利之時,巴切萊特情不自禁地再次回想起在獄中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說自己曾經受過傷,但仇恨不能醫治創傷。“我是個醫生,我明白病人治病需要清潔傷口,才能很好地愈合;我的國家也是一個病人,她的傷口現在還沒愈合,我知道隻有清潔才能使它愈合。”“暴力闖進了我的生活,摧毀了我所愛的一切”,巴切萊特回憶說,但那時已有一個信念深深地紮根在她的心裏了,“最重要的就是避免曆史重演,讓我們的後代不再經曆同樣的痛苦。”
其實,皮諾切特軍政權給智利社會帶來的傷害,又何止一個巴切萊特的家庭悲劇所能揭示?!皮諾切特專政的17年,成千上萬的人被迫害致死或者如“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一百多萬人妻離子散流亡海外,造成的人間悲劇不計其數,這是其一。其二,智利也因為皮諾切特而一分為二,自1989年皮諾切特就維護自己的權力進行全民公決以來,支持者和反對者間的鬥爭至今也沒有停息,造成了極大的社會分裂。近年圍繞皮諾切特案件審理過程的鬥爭曠日持久,智利人心頭的創傷似乎無法彌合。盡管拉戈斯總統立誌全麵梳理那段充滿罪惡的曆史,為此還專門成立了“總統保護個人權利谘詢委員會”,以期實現對受害者家庭的補償。但是出來揭發受害史實的人並不多,因為該委員會並沒有實權,很多人還在觀望,而一點金錢補償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更多人仍心有餘悸,擔心軍人複辟後會遭到更加殘酷的報複。
在眾多皮諾切特專政的受害者中,巴切萊特的遭遇是一個典型,而她對於仇恨的處理,不僅感化了許多頑固的軍方人士,也讓那些與她有著同樣經曆的人們,為之心悅誠服引以為瞻。巴切萊特以政治家特有的胸懷,用自己的行動在軍隊和平民之間架起一座橋,來彌合社會的創傷。巴切萊特當上國防部長以後,軍隊開始尊重人民權利,智利民眾也漸漸打開了戒懼軍隊的心結。智利陸軍司令當眾宣誓,智利軍隊從此再也不會出現濫用職權事件。智利人普遍認為,巴切萊特為消除1973年軍事政變造成的軍方和民選政府之間的不信任作出了很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