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離跟著淩旋走進淩府。這是他第一次上門,內心禁不住一陣忐忑。
淩府毫無疑問,就是淩旋的家。淩旋是淩府的少主,聖州淩家的獨子。華夏大地上隻要有耳朵的,沒有誰沒聽過聖州淩家威名的。淩家的創業先祖淩中天原是大明英宗皇帝最寵信的緊身侍衛,在一係列的護駕工作中立下了極高的功勳。土木堡之變,英宗受宦官王振唆使,禦駕親征,落得個受虜瓦剌的下場。在瓦剌部落,英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堂堂大明皇帝的尊嚴幾乎要喪失殆盡,若非淩中天拚死護衛,英宗斷無可能於數年後回歸故國。
淩中天隨英宗回歸之時,大明已易君,英宗的親弟,景帝,牢牢掌控著政權,英宗沒有任何能力撼動景帝的權威。在英宗意誌消沉之際,是淩中天暗中聯絡英宗朝的數位故老大臣,終於糾集起一支具有一定戰鬥力的複辟軍。又是淩中天及時抓住景帝重病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和這幾位大臣製造了皇城的混亂,製服了病重的景帝,並領兵擁著英宗進入了太和殿,從而使英宗複辟成功。
英宗重新當政後,難免要重用複辟功臣,於是理所當然地,淩中天榮任錦衣衛掌印指揮。大權在握,原有一番大好前程,但他看透了官場的勾心鬥角,兩年之後,看到朝政已基本穩固,便遞上了辭呈,告老回鄉。英宗深知淩中天的重要性,百般挽留,怎奈他去意以決,隻有準允。恰恰此時,淩中天的家鄉民情極為混亂,近年來百姓起義不斷,急需能人善將前去鎮定,於是便特封其為世襲興越侯,轄五府十七縣,這在撤藩之風盛行的大明前期,可稱為一大異事。當然,英宗此舉更多也是為了變相委其以重任,讓其鎮守吳越。
淩家於是成了聖州五府十七縣的主宰,擁有官員委任、鹽鐵開采等多項特權,實際上成了聖州的皇帝。淩家家教極嚴,淩家弟子雖然身份高貴,但言行舉止個個都顯得謙恭,並無盛氣淩人之勢。淩府如今的主人,興越侯淩子其,更是令四方折服的偉男子。
淩府的建築、布局,也不是以豪華氣派取勝,在一擺一設間都透出年代久遠的貴族之氣。鬱離並不是一個生性自卑的人,但此時此刻,遊走於淩府之中,卻忍不住自心底發出一絲絲的卑微。幸好,他的身旁有淩旋。
與家族的底氣相近,淩旋的衣著也並不華麗名貴,但著裝的得體,衣料在其身上所顯出的氣派,則非普通青年所能相比。淩旋沒有那種迷倒天下少女的相貌,但五官透出的堅毅,眉宇間現出的英氣,還是盡顯高貴。淩旋的為人,卻是如此地隨和,這也是鬱離能和他成為摯友的原因之一。
走過花廳,穿過簷廊,便到了大廳,整個大廳透著古色古香,隻是正堂匾額上的一行五字行書,不禁讓鬱離肅然起敬。“世襲興越侯!”淩家,大聖州的最高統治者,大明王朝碩果僅存的非朱姓侯爵。
當二人走進書房的時候,興越侯正在讀書。閱讀如今越來越成為興越侯在生活中的重要內容,他始終認為,人隻有不斷地接受書本文章的陶冶,思想才能得到淨化,品格才能得到升華,待人接物才能做到得體。他見到了鬱離,卻並不以長者自居,當下緩緩起身。
“你就是鬱離?”這是興越侯見到鬱離後說的第一句話。
“是!”鬱離肯定地回答。興越侯正眼注視了鬱離片刻,那目光是審視的,但時間並不長。“你是海盜?”興越侯又問,但語氣卻是有疑問的。
“是!”鬱離又肯定地回答,沒有絲毫的不安,似乎很為自己的職業感到自豪,“東海上的天鷹島就是我們的駐地,我是天鷹島的大當家,嗬嗬,我在天鷹島的地位就跟您在大聖州一樣。”
興越侯微微一笑,顯然覺得鬱離的回答很有趣,也漸漸開始喜歡鬱離這個人。“你很坦率,也很風趣,雖然你的言行舉止滿是海盜味,可我很喜歡你這個海盜,我在你的身上能感覺出一股難以言傳的氣質,這不是普通人所能擁有,而旋兒也成了你的朋友,你很不簡單。”
鬱離笑了,淩旋也笑了,笑得都是那麼開心,那麼坦率,顯然,興越侯已經接受了兒子的這個朋友。
“朋友絕沒有身份之別,因為彼此敬重佩服對方,都喜歡對方這個人,所以我們成了朋友。”鬱離正色道。
興越侯顯然對鬱離的回答很滿意,他微閉了閉眼,似乎在回味對方方才的話。片刻,他睜開眼,道:“我代表淩府上下歡迎你這位客人,我賞識你這位大海盜。”這句話意味著從此以後鬱離可以在淩府隨便出入,而不受拘束。
“你可以把淩府當作你的家,而旋兒可以做你的向導。”興越侯的目光驟然變得很慈祥,這是淩旋平日裏也很少見到的。
鬱離用略顯懶散的微笑表達了對興越侯好客的謝意,興越侯卻忽然似乎從這微笑中看到了什麼,神情也不禁呆了呆,那呆呆的眼神就象是見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