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日,我們的緣分已經為上天所揭示。
我終於坐上了他接我回家的車,帶著嫁妝,嫁到了新的家園。
我似乎看到了幹涸的河床旁那相濡以沫的魚,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相互保護。
他的家裏並不富庶,但是我嫁給他無怨無悔。
他的笑,他的眼,都是我與他相守一生的理由——無論貧窮,無論困苦,隻要我們彼此相愛著,都會好起來的。
如今已經是落葉的秋,可是族裏的老人依舊唱:“桑葉未落密又繁,又嫩又潤惹人迷。斑鳩鳥兒勿嘴饞,熱戀女孩勿沉迷。小夥要把女孩纏,說甩就甩他不管。女孩若是戀小夥,從此情網解開難!”
馬車到了他家的時候,天開始淅淅瀝瀝的又下起了小雨,不知為何,今年的雨格外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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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而逝。
幾十年的光陰逝去,衝淡了我曾經的美好幻想。
又是一年蕭瑟寒秋,又到了桑樹落葉的時候。我看著那桑樹的的葉子枯黃,紛紛掉落,隕落的蝴蝶一般殘缺著昔日絕美的雙翅。
我終於知道為何那鴦鳥重視悲鳴。
我終於知道族裏的老人為何對那歌謠情有獨鍾。
我終於知道那年的雨為何那般的多,那年的天為何那般的怪。
那哪裏是上天揭示了我與他的緣?那淅淅瀝瀝下了將近一年的雨,是天的淚嗬……
自從我嫁到他家,缺衣少食,多年來忍受貧苦的生活。那淇水波濤滾滾,水花打濕了車上的布幔,阻斷了我對愛的幻想。
我沒有什麼差錯,他的行為卻前後不一致了。那歌唱的對嗬……男人的愛情沒有定準,如今歲月奪走了我的青春,我已人老珠黃,他的感情便一變再變。
三妻四妾,曾經那麼遙遠的詞語,忽然離我那般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竟然脆弱的如同清晨的薄霧,太陽一出來,就散了——然而,太陽又怎會不出來呢?
這麼多年來我做他的妻子,家裏的苦活兒都由我做。我早起晚睡,沒有一天可是稍稍休息。可是他的心願滿足後,就對我開始施暴,早已沒了當年的憐惜。也許是歲月的無情泯滅了他僅存的良知,更也許,我一開始就被他製造的假象迷惑了。
我的兄弟不了解我的處境,都譏笑我,那樣的他們那麼讓人感覺陌生。是是非非,早已物是人非。曾經在院子裏嬉笑打鬧的童稚兒童如今已經是鐵石心腸。
世態炎涼,人走茶涼,人心所向,有愧天荒!
偶爾他不在,我才能稍稍停下勞累的身子,閑著時靜下來想想,也隻能自己傷心罷了。
對鏡理紅妝,紅顏不再。
連日的操勞摧殘著我本就脆弱的臉,毀了我這曾經靈秀的皮囊。
那鴦鳥的悲鳴,開始一夜又一夜的在我耳畔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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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曾經,我是想同他白頭到老的,但曾經的我又怎麼會想到我有一天會淪落至如此處境?
淇水再寬總有個岸,低濕的窪地再大也有個邊,他的變化,卻寬的過淇水深得過窪地早已無法無天。
少年時我和他一起愉快地玩耍,盡情地說笑。誓言那般真摯誠懇,誰料時光流轉,那誓言卻成了謊言,讓人心酸。
便是再給我十倍的智慧,我也無法想到他會變心。
既然他違背誓言,不念舊情,那就算了吧……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和那天蟬,竟是那般的相似。
這麼多年,我付出了那般的多,結果,卻撈不得一絲應得的報酬,甚至沒有該有的待遇……
我的目光投出破舊的窗,看向那一望無際的草原。
又是一年春天。
生機盎然的春天。
牧童短笛,笛聲悠揚。天蟬吐絲,桑葉沙沙作響。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不遠處的地平線上有黑點出現,那小小的黑點逐漸擴大,走到近處,卻是個年輕男子。
他抱著布匹,嘴角含笑向我走來,目光那般溫暖。
那目光,猶如我初見他之時那般如同春日陽光。
他說:“小姐,我來換絲。”
家裏的天蟬,正在吃著桑葉,吐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