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悠悠我心(中)(2 / 2)

“能不能走了?無賴!”

若他真是一麵隨人絞弄的手帕,她定會將其撕扯成了碎布爛條,燃成了灰燼才可罷休!

藺子衿依然麵無改色,任由她鬧騰,也隻在最後填了句,音調依舊沉穩渾厚,“她是我的堂妹!”他早先便意圖把這事告知於她了,可她從未給他道明的時機!

堂妹?哪裏冒出的堂妹?

伊語淇自然曉得他口中的堂妹是指那妙齡少女,可她從不知曉他家裏還有這位妹妹,心中怒意尤甚,隻道是撒謊都懶得編排,便怒喝道:“你當旁人都是三歲的孩子呢?藺子衿,你真是好手段,你的臉呢?”她的憤激使談話一時無法持續。

藺子衿也深知事態的嚴重,趁著她抹淚的間檔忙做解釋,“她是我家二老爺的孫女……”

藺家二老爺藺仲謀可是淇水鎮響當當的人物,即便消失了數十載,也仍舊為人津津樂道,隻因他是戰亂時淇水一帶唯獨的高材生——曾就讀於國立軍校,後在抗日戰爭裏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勳。

隻是後來去了台灣省,近些年才返回故裏尋根祭祖,順帶也把他的孫女領了回來,而她便就是那貌美少女藺子涵。

藺子涵自小便被送往了法國接納古典文藝熏陶,可她愈發接觸西洋物什,愈發對中華傳統文化生出了濃鬱的興致,在此一處也算與藺子衿誌趣相投,兩人雖則相認不過幾載可勝似一奶同胞的兄妹,故而在大賣場外即便有著挽攬手臂的“親密”之舉也算合乎情理。

伊語淇出奇地並未幹擾他把來龍去脈說個透徹,隻默默傾聽,默默排查這話語裏的信息,雖則仍舊存有偏見與憤惱,可總算是將這套說法入了耳朵,而跟隨這逐步清晰的事態,她心中憋存的火氣是消解了許多。

就如此兀自呆了半晌,她心裏是有些開心的,可嘴上硬鐵的很,嗔道:“你說這些幹嘛?與我何幹?”卻是拿起了他又推送過來的紙巾,擦拭淚痕。

他微皺眉頭,努努嘴角,自然曉得她多半消除了火氣,便有些輕鬆地沉進躺椅裏頭,張望著她,很無賴地作答,“你是她嫂嫂,怎會沒相幹?”

“你亂講什麼!藺子衿,你的臉呢!”伊語淇憤憤地側回身,順帶便把那蘸著淚水的紙團擲了出去,多半是有些惱羞成怒了。

藺子衿眼疾手快,手掌隻輕輕張合便把那白色的“暗器”擒在手裏,而後輕輕捏在指尖把玩起來,有些得意地看住她,說:“還好有練過。”

他分明在笑,出奇地鬆下了他那頗有威嚴的麵色,若是這世間還有女人能使他笑得如此燦爛,想必除了他的母親,也就是她了!

伊語淇讓這極具挑釁挑逗的舉止氣的神色變了,切緊的牙關也恨恨地打起了哆嗦,可短瞬間也想不出更恰切的詞彙來叱責他,隻怒道:“你……下流!無賴!”

“你第一天認識我?”

可藺子衿儼然是那種隻吃軟法消磨而不怕硬把式的人,他挑高了劍眉,又一副很有意味的俯視人的樣子,也不搭話,隻當著她的麵前明目張膽地把那“凶器”放進了兜裏。

四目對望,灼烈的氛圍在空氣中引燃,久違的情緒也在曼妙的節奏裏緩慢碰觸齧合,使人不勝歡喜;隻一刹那的功夫,就似乎窗外的江水與清風也息止了曾經的步調,靜止出了一麵絕美的畫卷,那其間浮動的略微沾染江海鹹味的氣流也使人別樣溫馨。

伊語淇始終記得兩人第一回對望是在家鄉的淇河旁,那時還誰也不識得誰,隻隔著江水瞧出對方的大概,在她的記憶裏頭他玩那“漂瓦”很是在行,兩村競技,每回都可以使一枚石子漂出六七個浪花來,在孩子群裏很有威望;

何況那時的他總是隔著水岸問詢她的名姓,也總是被村中的娃子起哄,說些“小的們,抓了北村那姑娘作壓寨夫人”的狂言,小時候做些過家家的把式則稀鬆尋常,以至在很多日子裏,兩村裏的孩子們都希圖舉行一場盛大的聯姻——

說來也巧,他們便趁著新年的當口擠出壓歲錢拚了份子,把這既行的婚程辦了,也算湊一份天荒地老的美談,而那時候的彩金與婚宴也不過是些可解口饞的汽水、棒棒糖、辣條以及“唐僧肉”等諸多可口的玩意。

盡管過後是有好事者把情況密告了母親,也曾一度找上了他家家門,可那份荒誕而又天真的經曆確是永也不會抹除的,畢竟,誰讓那故事發生在了最是單純爛漫的年歲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