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代枯榮從千代風華的公事廳裏出來,還未到達屬於她的、位於千代府北麵的聽風樓時,一抹瘦小的青色身影瞅準她離去的這段空當,鑽入了樓中。
雖然在族中擁有顯赫的地位和極高的威望,但千代枯榮一向不慕奢華、崇尚簡樸,因此她拒絕了曆任千代族長屢次想要為她獨立建居的提議,隻帶居住在這棟不起眼的小木樓裏。
七年前,千代伽藍死後,她又將千代浮屠收留在了這裏。
千代浮屠,因為父親千代伽藍的關係,在千代一族之中一直都是一個汙點一般的存在。因為在千代枯榮的庇護下,所以盡管幾乎所有的千代一族之人都厭惡他,但卻沒有人敢明著對他做些什麼,隻會采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比如這次的投毒事件。而剛剛鑽入聽風樓的,就是這次投毒的凶手,一個叫做木門花枝的婢女。
那是一個身形相當瘦削的少女,窄窄的肩膀都還撐不滿穿在身上的,粗糙劣質的青色長衣。她的年紀看起來與如今的千代浮屠相仿,約摸是在十五六歲。從她生僻少見也並不大氣的姓氏可以得知,她並非出身望族。因此,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她的父母迫於生計將她賣入了千代府中為婢。
在這個崇尚力量的術師界來說,如果你不是出生在擁有術師血脈的家族之中,那麼,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你的一生都將會是無比地蒼涼和落魄。首先,你不可能繼承隻屬於術師家族才有的血脈和各種強大能力,你隻能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以一個常人該有的卑微姿態,仰望著他們的與眾不同和萬丈光芒;其次,如果你的父母又為生活所迫,就像木門花枝這樣,還要被賣入術師家族中,做人家一輩子的奴婢。
你看,這是多麼悲哀又令人無奈的事,而這也說明了,在這個秘法世界裏,因為力量的分配不公,直接導致了階級、權利、尊嚴甚至是命運的不公。在這個世界裏,盡管術師的總數隻占據著全部人口的兩成,卻掌管著另外八成常人的生死。因為他們的手中握著上天賜予他們的力量,也許上天當初把這種力量恩賜於他們時,本意並不是讓他們為了各自膨脹的欲望相互傾軋和殺伐,可是他們卻這樣做了。而且,隻要他們願意,殺死一個常人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樣容易。
當然,在這世間也沒有絕對的絕對,就術師之間的血脈繼承而言,其穩定性也屬於概率事件的範疇,這一點在常人身上也同樣適用。據文獻記載,平均每十個術師的後代,都會有一人無法從父母那裏繼承血脈;而將這個比例放在常人身上,卻又被擴大了一千倍,這在某種程度上再度體現了上天的不公——在常人的後代中,平均每一萬人才會有一人突異為術師。而且,由於沒有那些術師家族的強大底蘊,不能自幼就接受很好的資源和培養,這極小部分血脈突異的常人也往往被埋沒了。
突異,這是一個術師界的專有名詞。之前已經說過了,術師的後代可能血脈突異為常人,常人的後代可能血脈突異為術師,但還有一種術師專屬性良化突異,是讓每個術師家族都極其期待的——即身為術師的後代,自身血脈可能因為突異,在家族原有的能力基礎上,突變和異化成一種更強的新的能力。在這一點上,千代伽藍可以說是最典型的案例。
千代一族擁有極其強大的生命機能,能夠通過調動和輸出自身生命力,進行速度驚人的自我再生和治愈他人,甚至可以使用一種世代秘傳的叫做極限治療的大神機讓人起死回生。然而,千代伽藍的能力卻遠遠不止於此。他的能力,就因為血脈突異而達到了一種能夠將生死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恐怖境界。
沉沉落日之中有冥冥花開,暮色四合,天光逐漸隱退到地平線以下。隻有兩層的、低矮簡陋的聽風樓裏越來越暗。木門花枝小心翼翼地沿著單薄得似乎一腳就能踩斷的木質樓梯,一點一點地向著二樓挪去,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木質樓梯的年頭實在太久了,木門花枝每一次落腳在上麵都會發出咯吱聲,像一個無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