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曉腳步輕悄的走進去,好像很怕陳郝發現似的,直到不輕不重的關門聲傳來——
陳郝才猛地回過頭來,不知道是不是喬安曉的錯覺。她總是覺得小郝轉過頭來之後看見是她時方才舒了一口氣,難道……她很討厭見到別的人?
真的像醫生說的一樣,開始自閉了嗎?!
“小郝,在醫院裏還待的習慣嗎?”話一問出口,喬安曉就有些後悔了……怎麼可以問人家在醫院裏過的習不習慣?!最好都是不要習慣,誰都希望早點出院。
這不就是在詛咒別人的病不要好了嗎,何況,在醫院這種地方,怎麼可能待的習慣!
她今天這腦子是受什麼刺激了,怎麼老是在犯蠢……
可是看陳郝的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她的眼睛也並沒有看向喬安曉。隻是直愣愣的盯著喬安曉進門的那個方向看著,不知看了多久,或許是覺得脖子有些酸了才轉過頭去繼續看著那棵大榕樹。
窗外的榕樹好像是常年新綠,在陽光下泛著油綠綠的光芒。
盡管現在已是深秋,就快步入冬季。但是窗外的那棵大榕樹,就像是在夏季一樣的盛綠著,散發著清新又新生的氣息。
趴在飄窗上的陳郝突然開口,“安曉,還記得我們以前學過的那篇課文嗎……叫艾米的那個女孩子,像我一樣住著院,靠著一棵長滿綠葉的樹保存著活下去的執念……”
她驀地衝外麵的大榕樹笑了笑,笑容裏滿是淒涼。
“可惜我啊,永遠不會有那個為我畫樹葉的老爺爺呢……”
喬安曉眼瞳一縮,她看著背對她而坐的陳郝。忽然一股難以抑製的壓迫感自心間傳來,從咽喉開始漸漸蔓延至全身,好像就連腳趾頭都難以再移動一分。
眼眶裏似乎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在醞釀著,好像在找一個機會傾眶而出……
喉嚨裏不知何時開始無病呻-吟起來的哽咽,和全身四肢百骸一起顫抖起來。好似靈魂也一起震動,雙腿沒有了支撐她站起來的力氣,她一下子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了地上。
單手捂住口鼻,開始悶聲抽噎起來。大滴大滴的淚水沾濕了衣襟,她不在意;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到醫院特護病房的木製地板上,開始啪嗒作響……
房間裏,一個人在麵對窗外木木然發呆,嘴角帶著早已凝固起來的笑容;一個人坐在地上,止不住的流著眼淚,臉上勾勒著沒有辦法用言語表達的淒涼。
兩個人,兩種人生,兩條去路,兩個曾交織在一起難舍難分的命運,在這一刻開始泛舊,漸變枯黃。
“你是不是也聽見了醫生說的話,你也覺得我自閉了是嗎?”陳郝對著窗外,好像在自言自語,可喬安曉卻知道……她其實是在和她說話。
她靠著牆麵,半晌才止住了哽咽,笑得頗為勉強:“是啊,但我不信。”
陳郝轉過頭來,看著那邊靠著牆的喬安曉麵上有笑,“是嗎?可我自己都相信了。現在我誰都不想看見,看見那些給我治病的醫生,我就生理反射性的想吐……誰都近不了我的身。”
喬安曉一怔,有些愕然又微愣的看向正望向她這邊的陳郝。
“為什麼?”
“安曉你可能不會明白每天那些醫生拿著腸內營養混懸液(SP) 、更昔洛韋膠囊 、複方磺胺甲噁唑片 、唐草片 ……和各種混合的藥物給你治療的感覺……”
陳郝看著喬安曉,像是說笑話一般報出了大量的藥品名稱,光是聽,喬安曉都為陳郝感到心驚。
“因為你不懂,所以你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稱我為自閉……”
我隻是不想再看見那些令人惡心的藥物了而已,僅此而已。
喬安曉一雙澄明的眼睛,直直的看向陳郝黝黑的眼瞳裏。“那……那些藥物可以治好你嗎?”話音剛落,陳郝就吃吃的笑了起來:“安曉,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天真了?有誰告訴過你AIDS能治的嗎?”
說完話,陳郝卻不再笑了,她一雙有些疲憊的黑色眼眸就呆呆的看著喬安曉。
“AIDS是不能治的,安曉,你應該早就明白,不要再對我的生命還抱有期待。把你在知道我得病之前對我的敵意拿出來,你就不會覺得有多心痛了。”
窗外那棵大榕樹被風吹的沙沙沙的響起來,光斑印在喬安曉的臉上……原來,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那些莫名而來的敵意,應該讓當初的小郝很是傷心吧。
“小郝……你明知道我做不到的。”喬安曉一雙眼睛緊緊閉著,她怕一睜開就會忍不住的將這麼些年沒有流過的眼淚一次性的全部放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