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瑟琳.斯圖爾特
寫這本書之前,我又看了一遍那部被裁剪成一小時四十分鍾的紀錄片。紀錄片的拍攝者伊恩.梅爾先生在去年年末的時候獲得了電影史上一個很有意義的獎項,他拍攝的影片在倫敦影院裏接踵播映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放到爸爸的那部時,梅爾先生特意打來電話,問我要不要過去倫敦,他可以招待我。
在提到我爸爸有關的話題時,梅爾先生的語氣已不再如前幾年時的那般小心翼翼,大約覺得時間已經足夠長,而我在社交場合中表現出來的行為也“證明”了我已經擺脫掉了爸爸的大半陰影。
我同意前去,並會順便參加影片放映當天媒體舉辦的關於我爸爸的一個紀念活動。
臨行之前,我找出鑰匙,打開了爸爸屋子的門。我站在門口,甚至沒有踏入,眼淚就已經很快地淌下。爸爸給我的那個神秘的大盒子被我放在他的床上。那裏麵的東西我還沒有全部去看,它們代表的世界鋪麵而來,我很難一下子接受。我決意當我從倫敦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就是我勇敢地麵對它們全部的時候。
凱瑟琳.斯圖爾特
梅爾先生和他的太太在他們那個富貴然而充滿家的溫暖的別墅裏招待了我。他們的孩子都在外麵,家裏就隻剩下他們夫婦。
父親生前和梅爾先生是很好的朋友,相互之間曾有過多次拜訪。在我少年時,爸爸曾帶我來過一次梅爾先生倫敦的家,當時他的兒子女兒也都是和我年歲相仿的少年,我們聊得很是投緣。他幹練美麗的太太也給當時的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我的家中,爸爸和我是唯一的家庭成員。沒有和我相仿的少年作伴,也沒有一個母性的形象。爸爸多年來保持單身,媒體對爸爸的私生活一直十分感興趣,並說很多美麗有名氣的女人都做過爸爸的情婦。我對此類傳言(或許是事實)一直采取回避的態度。爸爸有些事,是我所抗拒的。隻要不是他主動讓我去麵對,我是寧願當作從來沒有過的。
我不想去嫉妒外麵的那些女人。
我才是爸爸唯一重要的人。
梅爾先生畢業於牛津大學,是一個非常非常有才華的男人,充滿魅力。身為英國人的他,在長相上,某些地方竟然和我的爸爸很是相似,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對他略長的臉型,瘦削筆挺的身材,以及寬闊的肩膀印象極深。他的太太,不是藝術圈子的人,而是同我的爸爸一樣,也是商場中人,麵容中就透著一股精明幹練的味道,讓她看上去頗似一個另類的美女。事隔多年,我再次到來拜訪,看到歲月已經在梅爾先生夫婦身上留下痕跡,聯想到多年前第一次來的情景,不由悲從中來,可又要竭力掩飾。
在梅爾先生家裏,我並沒有對他說起那個神秘盒子的事情。我望著梅爾先生和爸爸很有些相似的眉眼,望著正在做水果拚盤的梅爾太太,有些傷感。
第二天上午,我和梅爾先生一起去了影院。
爸爸在熒幕上出現的刹那,我呆住了。旁白在述說他非凡的才華,他看上去是那樣的健康,活力四射。他的眼神堅定,身上是慣穿的阿瑪尼西服套裝,看上去像是台精密運轉的機器,有條不紊的同時,功能異常強大。他在片子裏,冷靜淡然,隻有說到個別經曆時,眼神才會突然亮起來。那種光彩就像是夜晚星空中的閃爍,那麼亮那麼亮。那種亮光是這般的生氣勃勃,讓我覺得爸爸就在那裏。然而那個時候的爸爸,像是另外一個男人。因為即使是他在世,他也從不曾在我麵前,因為我而流露出這樣的喜悅、熱情的生機勃勃。但我已經沒有了少年時的那種強大失落,內心隻有對爸爸的思念,以及,渴望真實的觸碰。
梅爾先生坐在我的旁邊,他頻頻看我,將左手搭在我的肩上。他試圖讓我的情緒好一點,我知道,他同我一樣,仍舊想念我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