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傾城回到深山中的藥爐時,月已高登,而商餘道在那裏等了很久了,當他看到明一背著傾城踏步而來時,心裏的一塊石頭才放下,他對明一笑了笑,幫著明一將她放下,讓她昏睡的腦袋靠近自己的肩膀。“我家小妹刁鑽了些,今日又麻煩三殿下了。”明一無法讓商餘道去掉這些客氣,他知道商餘道將他嚴實的擋在外頭,起初他以為這是商餘道的謹慎,今日才明白,他隻是跟從了傾城的心,她的心何嚐不是一樣的呢,從未對他開啟真實的一麵。“她喝了些酒,睡得沉,沒折騰什麼,”明一望著月光下她消瘦的臉蛋,還是補了一句,“給她多補補吧,身子比之前又輕了許多,再瘦下去便不傾城了。”“她心思重,殿下也是知道的。”商餘道在暗示,暗示他不要再給她過多令她煩惱的事,明一聽懂了。“我見她一麵便放心了,明日我就起程回京都了,那裏的事我會處理好,讓她安心靜養吧。”明一再看了一眼她合著沉睡的雙目,有些希望她此時是清醒的,伶牙俐齒嘲笑他也是挺好的,但最後還是略顯無奈的走了,在商餘道目送的眼神中。夜晚的樹林並不那麼靜不聞聲,讓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明一察覺到有人跟蹤,隻怪那人跟蹤的技巧還太拙劣。“出來吧,這麼跟著怕是有話對我說吧。”明一立在那裏,聽到樹叢被大力撥開的聲音回頭望去,跟著他的人正是那個自稱神醫的嵐煥。“他們說你現在功夫挺好的,看來是真的。”嵐煥有些不好意思,對著明一莞爾一笑,但是明一似乎並不懂得開玩笑,盯著嵐煥等待他說明來意。“我是來怪你的!”嵐煥接著說,手指亂動著,明顯有些慌張,“你怎麼可以給她喝酒呢,她服下特製的藥丸才能下床去見你的,喝了酒藥效沒有那好,接下來的日子又得我給她……”明一的眉頭緊皺,“她還不能下床?”嵐煥之後的話他並沒有再繼續聽下去,隻挑自己關心的重點,“明明可以叫我去她床前的,卻偏偏選在了鎮子裏的小酒館……所以她服下你給的藥丸隻為了給我演那麼一出戲?”看著明一為傾城而糾結的神情,嵐煥歎了一口氣,“你很在意傾城?我勸你一句,對她別動太多心思,跟在她身後的男人太多了,她隻要稍稍動動手指都會有人願意為她去死,而她的真心藏得太深,不,應該已經早就扔了,所以你可千萬別……”“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明一疑惑的看著嵐煥,他說的這些就是白日裏傾城讓他看到讓他自己去明白的,“你也是願意為她去死的人?”嵐煥覺得明一此時看他的眼神有著一半的防衛一半的感同身受,應該是把他當做情敵了,趕緊搖搖手,“我從未把她當做女的,就像商餘道和無命一樣,我們都把她當做妹妹,家裏最不聽話但最招人疼的那個幺妹。”明一信,也理解她為何總那麼任性刁鑽,並不是仗著自己的智慧與美貌,而是身後這幫子視她如親人的人。“我也是,”明一莞爾,“氣她的不聽話,也想疼惜她。”這些話從未對她開口說過,這也是在聽商餘道說她中毒不醒之後才頓悟的,在這之前他隻想著擺脫她。“跟她相處久了就會這樣,因為她挺好的,隻是命差了點,嘴有時候毒了點。”明一對後一點也很認同,“第一次見你的實話其實心裏就覺得挺熟悉的,一直不明白是為什麼,現在知道了,原來我們有一樣的想法。”嵐煥的心咯噔一下,因為他說的“熟悉感”,“其實……”一些話堵在了喉嚨口,明一也看出了他似乎有些話想說卻說不出口。“如果你是來勸我對她死心的,那我想你多慮了,她已經用她的方式告訴我她的想法了,我想我會用一些日子來整理我的想法。”明一的心胸比他自己想象的都開闊,雖然有點堵得慌,但覺得她還是會回到他身邊的,便足夠了。“其實我來不止為了這件事,我是想要告訴你,傾城要做的事可能會讓你覺得為難,以後你可能會經曆很多危險,至少那個皇宮是多麼恐怖的地方我是知道的,你不要因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有壓力,有莫名的責任感,你要學著自私一點,為自己考慮得更多一些!”嵐煥一口氣說完了,雖然沒有說出他最想說的,但足以寬心,也足以讓明一疑惑麵前的人到底是誰,為何讓他感覺比起靈隱寺裏的師父還要關心他,但也是這份直白真切的關心,讓他也打開了隱藏的心扉,說起了從未和任何人說過的話。“從前一無所知的時候我以為傾城隻是一個野心家,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利,後來和她呆久了覺得她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所以我以為她應該是背負了家族很大的冤屈,才有了我一廂情願以為她是農氏後人的烏龍。但是隨著我越來越深入的調查才發現太多的不可能,她不可能是農氏的後人,但我還是逼自己去相信她是的,因為我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不知道她費盡心思將我扶上至高無上的位置到底是為了什麼……”嵐煥因為明一的疑惑心中更加愧疚,他知道,但是卻什麼都不能說。“不過我想我大概明白是為了什麼……”“你知道?”嵐煥臉上滿是震驚。“原本不知道,但是這次毒藥的事情之後我想她要做的事情應該與白沐炆有關吧,隻是不明白那個人為何會想要置她於死地……”說起白沐炆,明一還是有些恨意。嵐煥鬆了口氣,聽他的口氣也就知道這麼多,“其實白沐炆也不知道她是誰,才會……”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倏地閉上了嘴。“白沐炆也不知道她是誰?傾城原本不叫傾城是不是?她的本名是什麼……”明一追問,那個疑問與猜想在自己心中很久了,卻一直得不到驗證,或許麵前的嵐煥也知道。“她的本名我不能說,日後有一日她定會告訴你的。”嵐煥答應過傾城的事,定會遵守承諾的。“那你可知道她十幾年前可去過靈隱島?”“我初次見她是十年前在無崖山,那之後便一直在一起學藝,她到十四歲才離開,但是那之前去過哪裏她從未提過,有無去過靈隱島我便不知道了。”明一有些失落,看來嵐煥也不知道,清兒離開靈隱島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如果她真的去過,就是清兒,那這些年從未提過,是否早就忘了呢,對她而言並不是很重要的呢?突然在這一刻他並不希望傾城就是那個清兒。“謝謝你今夜與我說的這些,我從小在寺廟長大,親近的人也隻有師父,離開靈隱寺之後,身邊才漸漸有了朋友,但是偶爾還是會覺得有些孤單,因為偶爾會忘了自己是誰,或許是因為少了幼時記憶的緣故。”明一神情裏那真切的落寞,刺痛著嵐煥,往日的記憶他很清晰,可他卻被迫忘得幹幹淨淨,心中多有不忍,在他道別轉身之後,嵐煥望著他的背影才敢說出口,“其實我認得你,知道你不記得的你是怎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