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口東南不遠的地方,阮國公正抬頭遙望著,華霜看到的隻是他的背影。
“爹。”她輕喚了聲。
“霜兒,爹是不是老了?”他沒回頭,隻是用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問道。
華霜隱隱有些酸澀,“爹正值壯年,為何如此說?”
“你看,那是臨城。”他抬頭指了一個方向,“那是我們的國都,我們的家。當初十萬霖國子弟浩蕩綿延十餘裏隨我出了城門,我雖知這仗難打,卻依舊有信心能將他們帶回去,哪怕是屍首骨灰,也一定會把他們送回家。但現在,還說什麼回去,剩下的這些人我怕也保不住,保不住……讓我怎麼跟聖上和黎民百姓交待!”
華霜一頓,隨即走到自己的父親身邊,看向他,眼睛是滿滿的堅定:“還不到最後一刻,勝負總沒有確定。爹與其在這裏傷懷還未發生的事,倒不如想想接下來我們要如何對付烏軍。”
阮國公轉過頭,對這個鎮定自若的女兒,他稍稍怔愣了下,隨即釋然,搖頭笑道,“老夫真的是年老糊塗了,與你這女娃比起來,竟也顯得畏畏縮縮。罷了罷了,剛才的話不作數,不作數。本帥還要跟那些烏托蠻夷好好幹上一仗!”
華霜歪頭一笑,眼裏露出些頑光:“爹這樣的大人物,竟也會耍賴。真得讓大哥二哥,對了,還有慕安一起來,看看我們英勇神武的元帥爹爹現在這般模樣。”
阮國公頓時胡子眉毛都起來了,眼睛也睜得溜圓:“你、你這不肖女,竟敢拿你老爹來作笑!”
華霜踮起腳尖,手搭上比自己寬厚不知多少倍的肩膀,笑得更歡,“爹,你真可愛。”
“你,你——”
——
兩人回去的路上,正在說著話,一個士兵突然到前一拜,遞上封書信。
“這是……”阮國公眉頭輕皺,接過來。
“回阮帥,是晉王殿下吩咐小人將此信交予元帥。”
墨昀壑?
華霜倒也來了興趣,待那人退下後,催促阮國公打開書信瞧瞧。
阮國公雙手執著信讀下去,慢慢地眉頭舒展開來,最後竟帶著分壓抑不住的驚喜之色。
“霜兒,你方才說,勝敵的關鍵為何?”
“爹怎麼——”
“那個你所說的那個掣肘,現在也已經不用擔心了!”
——
夜晚。
洞口的軍旗微微飄揚。
外麵隻聽得些小蟲細細的吱喚,靜謐之極。
但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所有的人都驚醒著,明明天氣熱燥,但一股涼意還是從心底裏竄出來。
洞裏的氣氛不由得有些沉悶。
華霜見阮國公和幾個將軍在商量著什麼,不欲多聽,再看周圍的人雖闔目在休息,但稍一有動靜立馬睜開眼睛,帶著滿滿的防備。她心裏一歎,便抬步去了洞外。
外麵卻早有一人立在那裏。
“見過晉王。”華霜躬身見禮。
墨昀壑手裏的扇子收起,眼睛微眯,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何時還見過你這樣規矩?”
“晉王殿下說笑了。小人見到王爺都是惶恐敬仰至極,怎敢失禮?”華霜低著頭,將眉目隱在黑暗下。
墨昀壑微微皺眉,卻也不再多問,眼睛轉看向遠空。
“晉王為何不與阮國公他們一起商討軍情?”華霜從阮國公那處知曉了他的謀劃,一方麵歎惜他的才華,另一方麵,卻又不明白他為什麼總是這般避世不爭。
“剛說你規矩些,現下又大膽了。爺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華霜差點咬住舌頭。這,這墨昀壑,分明是找著個借口損她。
想著她走到燈火較亮的地方,與墨昀壑站到並排,嘴裏不情願地道:“阿墨兄弟……”
“哦?不是晉王殿下了?”
華霜幹笑一聲,“這不是人多避嫌嘛。”
墨昀壑斜睨了她一眼,輕哼了聲,也不與她多計較。
眺目望去,遠處天空的顏色較這邊要暗深許多。
“今天這天色,怕是要起風呀。”華霜理了理額前的碎發,隨口道。
墨昀壑倒像是有了興致,“何以見得?”
華霜也學他剛才一般似笑非笑地睨他:“夜觀天象。不過這技藝高深,晉王不懂也是人之常情。”
墨昀壑點點頭,“阮帥手下果是臥虎藏龍,一個侍候的小廝竟也懂得天象。”
“那是自然,阮帥手下不需要無才之人。”華霜不理會他話裏的質疑或是諷刺什麼,微微凝著聲道,“明日巳時,必定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