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碧池頭蘸翠漣,鳳凰樓畔簇晴煙。新詞欲詠知難詠,說與雙成入管弦。(1)
當年的他,每日所要愁的……不過是該為哪首詞配上哪支曲子吧……
身為禮部尚書次子的他,日子是何等的悠閑自在?不必被逼著去苦讀經書博取功名,也不必應酬沒完沒了達官貴人,既沒有嚴厲的家規管束,也沒有食古不化的父母嘮叨——家中的一切都完美幸福到了極點。凡事自有父母兄長去打點,他倒樂得逍遙,專心做他的甯二公子就好。整日琴棋相伴抑或詩書為伍,他曾以為他的日子會一直如此的愜意下去,直到十年前那場突然的大雪————
那一日的清晨出人意料的風和日暖,美好得如同一個虛偽的謊言。他約了好友同去城郊的長亭對弈,順便互品前些天新寫的詞曲。與友人相談甚歡的他,直到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才驚覺已時過午後——他可是答應了娘親,一定前趕回去陪她午膳的……
然而當他推開不該虛掩的大門,等待他的不是娘親慈愛的嗔怪,不是滿桌鮮美的膳食……
視線所及的,隻有觸目驚心的猩紅。
整座甯府彌漫著死亡的味道,靜得沒有分毫氣息。
他呆立在原地很久很久,不能思考,也無法喘息,直到門被人跌跌撞撞的推開——
“風兒————”是爹,他是聽到了消息從禮部快馬趕回來了麼?為什麼他的樣子看來像已經經曆了一場大劫?
他從爹的眼睛裏看到了悔恨,懊惱,以及絕望到極點的悲傷……可他卻沒辦法動彈,一切突然得如這驟然而至的大雪,讓他什麼都來不及去想象。
他想挪動腳步去爹的身邊,可身上這些看似輕若飛絮的雪花像把他凍住了一般,讓他半步都邁不了。於是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黑衣如夜的人從天而降,看著他三尺青鋒向爹揮去————
爹在笑,笑得那樣無奈而痛心,卻仍然用盡全力的笑著,是為解脫,抑或是想最後對他說些什麼?
一切,都無比緩慢而清晰的被他看在眼裏,然而他卻什麼都做不了。長劍的寒光逼至了他的咽喉,他沒有閃躲,隻等著那涼薄的一抹————
然而他卻隻聞到一陣淡淡的藥香,遮掩了空氣中濃重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他看著眼前這個黑衣人——他分明是殺他全家的凶手,甚至在他的眼前殺了爹,可他為什麼卻不覺得想要恨他?!
細碎的白色粉末隨著他的指輕揚,如雪般消散在他的周遭,這是什麼……“雪霽梅飄(2),世間至毒。”黑衣人像看得透他的心思,不知何時收了劍。
“為何不一劍殺了我?!”與其用毒讓他受盡折磨而死,何不幹脆給他一個痛快?!!
“甯風已經死了。”黑衣人輕輕彈指,庭院裏的花草居然全都開始自行燃燒——很快的,火勢蔓延至整座甯府,蔓延過他至親的屍身……
火光在他的視線裏閃爍,像是吸滿了鮮血般跳動著殷紅殷紅的焰苗。他在幹什麼?!!娘還在屋子裏!!!想要衝進屋子裏的他被人輕鬆的製住了動作,隻聽得那個人用極盡冷漠而淡然的語調對他說,“他們都死了……連你,也一樣。”
他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隻知道他一定要進去,他要去救娘!!可他的心髒卻突然像被什麼撕裂開來,痛得無法呼吸,血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濺在他素淨的衣袍上顯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