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死靈百無聊賴地坐在沙丘邊上，看著兩隻諾瑪小怪物在忙忙碌碌地搬運著食物。
生死殊途，活人看不到他們，怪物也看不到。他們卻能將人間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白天沙漠上偶然還是有人經過，他們懶得出來轉悠，到了夜間，才喜歡出來遊蕩。
隻是太寂寞了，整個大漠都是一望無際的黃沙，景色一成不變。
一個亡靈偏過頭，向著身邊的年邁亡靈問：“哎，我說，你也快要走了嗎？”
那個褐色頭發的老士兵嗬嗬地笑起來：“是啊，一直放心不下我那小乖孫女，眼見著她今年也成年啦，我也沒什麼牽掛了。”
“不等她過完一輩子嗎？”
老頭兒嘟囔了一句：“哦，才不要呢。我可不想看著她死去。”
“恭喜你想開了啊，去往神明之地的話，總歸比現在好太多了。”年輕一點的死靈歎了口氣。
可是各人有各人不願離去的理由，縱然再向往那裏，總是有像他們這樣死心眼的家夥在死去的地方徘徊不去。
“對了，艾菲斯將軍，怎麼好些天不見他了呢？”年輕亡靈四下望了望。
“怎麼，你還不知道嗎？”老頭兒蒼老的嘴唇顫動了一下，“他……消失了。”
“消失了，那是什麼意思？”年輕亡靈疑惑地問，“他不是被巫術桎梏住了，哪裏都去不了嗎？”
年邁的死靈老兵搖搖頭：“他不是一直在焦慮地尋找破解巫術的方法嗎？前一陣，終於讓他找到了一個強大的死靈法師，於是他和那個法師做了自願的交換。”
“換了什麼呢？”
“法師給了他一件聖器，可以幫人解除身上的一個邪惡契約，作為交換，他把自己換出去了。”
年輕的亡靈呆呆地聽著，忽然露出了震驚的神情。
“天哪！”他結結巴巴的，“你是說，我們最懼怕的……成為法師們搜集的材料，研磨成靈魂齏粉，從此……煙消雲散了嗎？”
“是的。”老頭兒嘟囔了一句，“既不能上天堂，也不能下地獄。”
朔風呼嘯，暗黃色的風沙無情盤旋，看著腳下暗黃的無邊沙礫，年輕的死靈忽然覺得身上冷冰冰的，四周陰森陣陣。
腦海中忽然想起那個熟悉的比奇城主的兒子，他們生前最尊敬愛戴的那個年輕將軍，他忽然異常難過起來。
那個人一身永遠嚴謹的武士裝，眉目英挺，身上總有股頂級武士特有的驕傲氣息。那種驕傲不是倨傲，而是貴族們與生俱來的氣質，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可怕和疏遠。
他總是身先士卒，總是拚殺在最前線。
明明是身份尊貴不已的世家公子，明明應該坐在中軍帳裏遙遙指揮，可是在當年那些死去的戰士中，他和任何人一樣，都是戰鬥到最後一刻，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年輕的亡靈怔怔看著沙丘，忽然想到某一天，自己和艾菲斯將軍聊天的情形。
“那個蠢女人，我不能讓她一年年這樣蹉跎下去了——為了我這樣一個已經死掉的人！”他濃黑的眉頭皺得像是鋒銳的劍，深藏著痛苦，“她得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去，她本該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人生！”
“將軍您能做什麼呢，我瞧明蘭公主就是個瘋子。”他還記得當時自己這樣大著膽子勸了一句。
然後艾菲斯將軍忽然陷入了沉寂，良久之後，他低聲道：“是的，要想阻止她發瘋，我得比她更瘋才行。”
他說那句話時，並沒有憤怒和賭氣的意味，相反的，從他的眼睛裏，能看到一閃而逝的柔和色彩，深沉、哀傷，破釜沉舟。
然後，這片沙漠上好像就沒再見過他的亡靈骷髏了，直到今天。
果然，他做出了更加瘋狂的事，他用自己的徹底消亡做代價，換回了明蘭公主的另一段人生。
……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年輕亡靈喃喃地問。
“今年的七月七日吧。你知道的，這些關於靈魂和契約的巫術，總是在那個月圓的夜晚變得更加強大和容易。”老士兵歎息。
那個過分癡情、又有點死心眼的年輕將軍終於消失了，消失地很徹底。
在這片躑躅了十幾年的沙漠大戰遺址上，再也沒有那個筆挺的、徘徊的男人的身影。但是，這是艾菲斯心甘情願的，不是嗎？
沙漠原野的呼嘯風聲一聲聲變大了，兩個各懷心事的死靈骷髏並肩坐在突出地上的沙丘上，眺望著遠處。
（完）#####啊，這是一個幾萬字的短篇，很感謝大家看到最後，希望你們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