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段一樊感覺身體都不是自己的,她整個人被五花大綁,四肢束縛都在板凳上。伸了伸舌頭,隻感覺到幹涸的酸痛,才選擇放棄,眼珠轉了一圈,不是破舊的柴房,而是一間裝飾極具民族風的房間,色調張揚而直接,厚重的五彩簾布規則的掛著鋪著,豔麗卻沒有違和感,格外吸人眼球。
幾乎一瞬間,她就想到了那個清朗幹淨,拽的不可一世的男孩。
段一樊卻是又產生疑竇,按她目前的了解,亓國是個很排外的國家,而其中又尤其排斥少數民族,認為他們血統不純,就像十六世紀的白人歧視厭惡黑人一樣。
在連生存下去都格外艱難的情況下,還這麼肆無忌憚的把身份表露出來?不怕被人排擠,不怕被人驅逐嗎?
恰時,門口厚厚的簾布被掀開,刺眼的日光直岔岔的紮進段一樊的眼睛,她驀地閉上眼,心卻遲鈍的想,原來已經白天了。
那紮人的目光比日光更甚,令人發怵。
段一樊微微睜開眼,細長的睫毛被光染成透明,黢黑的眼瞳像極了一顆在發光的墨色玻璃珠,折射出純潔透徹的光芒。
來人動作僵住,然後緩緩鬆開簾子,往前走了幾步,把段一樊眼中的光全部掐滅。
似乎是被什麼影響了情緒,段一樊甚至聽到了來人沉重的呼吸聲,這使她想到鬥獸場上鬼獒的呼吸聲。
“居然是你,段國的?!公主是嗎!?嗬嗬哈哈哈哈。”一道詭異的,豔麗而低沉的女聲在她頭頂響起,隨即,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再遲鈍,段一樊也感受到了不同尋常的威脅。
下一秒她的頭發被拽緊,臉被迫揚起,看到了,那張和聲音一樣豔麗,卻猙獰的臉。
她眼神陰鷙暗沉,眉間的紅痣鮮豔的在滴血般。
“是你!怎麼會是你呢!果真天無絕人之路啊!想不到你會以這種方式落在我手上!”她聲音陰陽怪氣,就像強忍著極大的恨意,連話都說不流暢。
段一樊安靜凝視著她扭曲的麵容,仿佛感覺不到被撕扯到發麻的頭皮,和她劇烈顫抖的手。
她不認識她,所以她不能理解她的恨意,也不會因此感到心慌。
自然,這也不需要她了解。一切都是突如其來的,比如忽然被糊住眼睛的溫熱液體。
巨大的痛楚令段一樊的腰背痙攣般抽搐,每一寸肌膚,每一寸骨骼都痛到極致,腦袋陷入一片黑暗,可意識無比清楚的告訴她,一切都沒完。
刺耳尖銳的陶瓷炸裂聲在腦中回蕩,光線明晃晃的打在段一樊臉上,可她已經看不見了。
仿佛是一個世紀,仿佛是一瞬間。
莫昀進來的時候隻見滿地血跡斑駁尖利碎片,被他帶回來的女孩滿頭鮮血直流,幾乎看不見皮膚,而那個他名義上的妹妹,正瘋狂的拿著尖利的碎片一下一下割著她的手臂,大腿,猩紅的肉末血液四濺,畫麵血腥殘忍至極。
他瞳孔猛地收縮,一時震驚至極,站在原地竟沒反應過來。
驀然而至的黑衣人魚貫而入恭敬站成兩排。
“滾。”清冷至極的聲線像刀子劃在人的心上,下一秒一道狠戾的衝擊力將他踹飛至段一樊腳下,也順勢把女子撲倒。
莫昀不慎,一口鮮血從喉嚨噴出。
段一樊蒼白可怖的嘴唇輕輕喏動,仿佛死去前的預兆,一滴鮮血從眼眶內滑落,一條令人心酸難忍的痕跡蔓延。
而在此後的很多年,每當黎君侯再想起這觸目驚心的畫麵,都有種要窒息的錯覺,指尖冰冷的像抽幹所有力氣。三日後,黎君侯英勇善戰,為救印將軍,一舉擒拿關門山匪徒百餘人之事傳出,一時之間,驚動全城。
而魏國公府,淮昔將手中血跡斑駁布帶扔進水盆,再換上幹淨的,他嘴上絮絮叨叨不知在說些什麼,但如果細看,便能看到他微紅的眼眶。
後來又在床榻站了半響,硬是一句話也沒說便走了。
因此也沒注意到女子徒然睜開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