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又是,我父親——你們的伯父——名為族長,卻自我母親死後就懈怠得緊,幾乎對族中的事不聞不問;他又隻有我這麼個體弱多病的女兒。天地既然已經不同,你們無人不覺得是時候換個族長了。
而年輕一輩中,就數二哥你和四哥最為出色,據說兩人都已有靈術士一級的水平,此次你們二人相鬥,表麵為的是一本功法和一顆丹藥,實則,你們爭的是柳家家族族長之位,二哥,我說的可有一句是錯的?”
柳思文靜靜聽完,閉上雙眼緩緩道:“都對,卻也都不對。”
“有何不對?”
“小妹說的自是沒有一句是錯的,小妹錯的是你所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相爭並不是我所意願。小妹不懂,我若不爭,隻能離開家族漂泊他鄉,或者,隻能受人驅使。這樣兩種結局又叫人怎能甘心?”
念月慘然一笑,咳嗽著道:“好一句‘我不殺人,人要殺我’……這便是你們骨肉相殘的理由。好一句‘小妹不懂’,你們毫不留情要除掉對方時可曾想過親人的心痛,你們可曾懂過我的心情……咳咳……”淚從念月臉上止不住地無聲滑下,“我最親的兩位哥哥,一個砍下了另一個的手臂,而另一個,在對方身上開了碗大的洞,內髒與腸子都清晰可見……你們……你們……咳咳……”
念月已經說不下去了,捂著胸口喘息,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柳思文舉起手,想要抹去妹妹臉上的淚,卻被她負氣甩開了,隻好心疼地接著掉下來的淚珠,小妹的淚珠滴在他手心裏,不多時已有小小一灘,這一灘淚水在他手心,慢慢由溫熱變得冰冷。
看著眼前真的心傷了的小妹,想起一月前一起出遊的快樂情景,想著小妹描述的昨日的溫情,想起自己最後給四弟毫不留情的一擊,想起四弟飛濺到自己臉上的血……柳思文的手顫抖了,顫抖的手撫上自己的臉,想要擦去什麼,卻把手心中小妹的淚滴到了自己臉頰。
念月慢慢止住了哭,說道:“二哥,我去看看四哥。二哥在我心中永遠是最聰明的,小妹隻想告訴二哥,‘我不殺人,人要殺我。’這句話是對的,尤其在這個世道中。隻是二哥不要糊塗了,即使你和四哥再優秀,柳家也不是隻有你們一房;整個滄河城中,也不是隻有柳家一家大戶;整個東郢王朝,更不隻有滄河城。這話隻要說到這裏,二哥肯定是能懂了,不用小妹再多說什麼,二哥好生休息,我先走了,明日再來看你。”
念月細心地替二哥掖好被子,將床腳的被子也悉心撫平扣好;又將桌上的水端到床邊幾案之上,將火盆朝床邊挪動幾分,又檢查窗戶是否都關好,最後看看床上盯著自己發呆的二哥,溫婉一笑:“我走了。二哥不要想我哦,我明日就來。”
出門喚進丫鬟,又好生叮囑一番,這才離開。
柳思文呆呆不動,兩眼望著妹妹走去的方向,許久後吐出一句喟歎:“枉我自詡聰明,我哪裏聰明了,小妹說得對——糊塗,太糊塗了……”
……
轉過回廊,念月無心欣賞滿月日子裏盈盈生輝的月色,直奔四哥的房間。
念月的二哥柳思文和四哥柳思武都是她二伯之子,二哥柳思文乃趙姨娘所生,四哥乃是蘇姨娘所出,本按禮視二夫人為母,住在一處,但兩人交惡後四哥搬到了生母蘇姨娘院中。
籠著手好容易走到四哥住處,卻見屋中黑著燈,也沒有丫鬟小廝守夜。念月皺眉,叫貼身丫鬟水痕輕輕叩門,她喚道:“四哥,睡了麼?”
屋內無人應聲。
“四哥,我進來嘍。”
示意水痕推門點燈,卻見床上無人,屋內隻有大約七八歲的小書童躲在角落,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