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仕途迷路(1 / 3)

錢清雅整天呆在驛館裏,熱切地等待著殿試的通知,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料到,等來的最終結果卻是終身再也不能進入仕途,這對他的精神來說,無疑是個毀滅性的打擊。錢清雅一大早就聽到了傳言,他趕緊來到禮部的大門口,查看具體的情況,當他看清了大門旁邊公文上麵的每一個字後,如同遭受了晴天的一個霹靂,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一直不敢相信那上麵所寫的東西會是真實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會戴上一頂徇私舞弊的罪名!

不少看稀奇的行人圍在榜文前議論紛紛,隻聽一個人說道:

“如今這些讀書人的膽子也太大了,竟然徇私舞弊,欺瞞皇上,的確是罪該萬死!”

接著又有一人長歎一聲,以一副憂國憂民的口吻道:

“這些貪官汙吏們操縱科考,使有能力者不能上,對我大明國運影響深遠,以我看,應該斬首示眾才是!不過咱皇上也是很英明了!”

旁邊一個人立刻糾正道:

“兄台,不是皇上英明,而是太後他老人家英明!”

錢清雅無心去聽閑人的議論,在心中仔細搜索自己的親朋好友,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幫助自己洗脫罪名的人,但是他挖空心思想了很久,卻找不到一丁點兒辦法。就在這時候,錢清雅忽然聽一個人大聲罵道:

“這樣黑暗的朝廷,這樣昏庸的天子,為他們效命又有什麼用?”

錢清雅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轉身一看,隻見兩個年齡約莫十八九歲的青年,正站在自己的身後,對著榜文發怒,其中一個麵皮白淨,看上去年齡稍長,而另一個麵皮微黑,年齡稍微小點,剛才大聲說話的正是那黑臉的少年。緊接著,那白臉的書生,長歎一聲道:

“按這榜文的意思,好像還有人在暗中可助,可是沒有想到好事沒有做成,反而還惹來殺身之禍!唉,到底是該謝謝呢還是該埋怨呢!”

黑臉的少年冷笑一聲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錢清雅在一邊聽了,心下明白,原來這兩人正是和自己遭遇了相同命運的人,於是憤憤搭腔道:

“依在下看,肯定是朝廷中有人嫉賢妒能,否則豈能這麼巧!”

那黑臉的少年上下打量了錢清雅一番,然後問道:

“閣下莫非就是錢…?”

錢清雅立刻點頭答道:

“正是!敢問兩位是?”

那黑臉的書生說道:

“在下姓王,他姓張!”

說著王書生指了指那白臉的書生,示意他們正是那榜文上的王首陽和張文治兩人。然後王首陽對錢清雅又道:

“兄台,這裏人多嘴雜,說話不方便,不如咱先換個地方說話?”

錢清雅點頭應允,於是三人離開了禮部大門,在一個僻靜處,隨便找了一間酒店坐下。然後三人叫了幾壇酒,點了幾個小菜,一邊說話,一邊喝酒解愁,不時破口大罵,不多時,三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王首陽問錢清雅道:

“不知錢兄以後有什麼打算?”

錢清雅黯然道:

“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又無家產養活後半生,以後再不能進入仕途,實在已是無路可走!”

然後錢清雅又問兩人道:

“兩位小兄弟又有什麼安排?”

張文治答道:

“在下家中倒還殷實,雖然糊口沒什麼問題,但是大丈夫豈能苟且偷生一輩子,若是能有所作為,自然要先縱橫天下,快意人生!”

錢清雅聽了讚歎一句,又想到自己眼前的處境,眼睛裏不禁湧現了淚花,王首陽見狀,忙安慰道:

“錢兄也不要著急,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大丈夫堂堂七尺之軀,何患無用武之地?”

錢清雅長歎一聲,搖搖頭道:

“唉——,想我一家三代,為求功名,將祖傳的家業都耗盡了,好不容易到了,我這一代,十六歲中秀才,二十二歲中舉人,原本以為錢家會因此有個出頭日,那裏料到,到了最後的關頭,竟然卻會是這樣的結局!”

錢清雅說得這裏,臉上就有兩顆晶瑩的淚珠滾下,那邊一直喝悶酒的張文治皺著眉頭,跟著感歎道:

“我張文治在六歲之時,就曾立誌,要報效國家,建功立業,沒有料到才剛剛走出這第一步,眼看著夢想就要實現,卻遇到這樣的橫禍,可憐我多年寒窗,竟付了流水!”

想到傷心處,張文治一把抱起酒壇子,仰頭猛灌。王首陽見狀,又對張文治道:

“聖人都說,天降大任,需要先磨練心誌!張兄既有宏圖大願,又豈能在乎這上天的磨練?”

張文治醉醺醺地搖著頭,答道:

“如今這仕途沒了,還有什麼途徑可以讓我張某人成就大誌?”

王首陽想了想答道:

“在下曾聽人說起過,在應天府一帶,有一群落第書生,組成了一個寒儒門,為首的乃是江南名士何景明,此人不僅學識淵博,而且武功卓絕,威震江南。依在下看,我們不如都去投奔了他,在寒儒門中廣交能人異士,或許他日便能有所作為!”

張文治一臉驚疑,問道:

“寒儒門?是一個武林門派麼?他們都以何為生?”

王首陽點頭道:

“是的,聽說寒儒門內很多書生都是文武雙全的人,他們好像主要以講書賣字畫,還有寫對聯訟詞等與文筆相關的生意維持生計。”

錢清雅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道:

“這不過都是些下粗俗人幹的活,咱讀書人滿腹經綸,若是不能治國安邦,實在是白讀了聖賢之書!”

但是張文治卻頗感興趣,對王首陽道:

“真是有趣!想不到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也可以躋身草莽,組成江湖門派,不知道他們現在有多少人,全都是些落第書生麼?”

王首陽答道:

“隻要咱們有這個雄心壯誌,我相信,咱們也可以和他們一樣,即可自謀生路,又可有所作為!至於寒儒門中具體由多少人,在下也不知道,不過他們並非都是由科考不順的人組成,在下聽說有很多朝廷命官也是其中的成員。”

錢清雅對兩人的話題並不感興趣,於是起身告辭,回到驛館去了,留下張文治和王首陽繼續在那裏一邊喝酒一邊談論寒儒門的事。錢清雅跌跌撞撞地回到屋子裏,然後醉醺醺地便往床上一倒,口中不斷地嘟噥著罵人。錢遺見錢清雅心情不好,趕緊將他的雙腳抱到床上,脫了錢清雅的靴子,然後又打了水來,將錢清雅的臉腳洗了。第二天上午,錢清雅終於清醒過來,他仍舊想不開眼前的傷心事,也不吃早飯,坐在桌子邊呆了整整一個上午,錢遺想要跟他說話,他也不理睬。到了下午,錢清雅才從呆滯中恢複過來,對錢遺道:

“遺兒,走吧,義父先帶你到靜一觀去!”

說完,錢清雅便站起身來,收拾了東西,帶著錢遺,往靜一觀去了。一路上錢遺都想要和錢清雅說話,錢清雅總是淡然不語。到了靜一觀後,易道長看錢清雅的神色有些不太正常,便悄悄問錢遺是何緣故,錢遺說了原因,易道長便規勸錢清雅道:

“錢先生也不要太難過,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人的命運,上天早已經注定,是你的富貴命別人無論怎麼使壞也是壞不掉的,同樣,不是你的東西你也不要強求!”

錢清雅淡淡一笑,也不應答,過了良久,將錢遺的小手握在手中,對易道長道:

“道長,這孩子一生命苦,剛剛生下來的時候便沒了爹娘,全靠遇上了一位好心的錢老爹才得以活下來,可是好人命不長,錢老爹還沒有享受到天倫的樂趣,也跟著去了,按道理,在下應該遵守當日對錢老爹的許諾,將他撫養成人,無奈這次遭受了這致命打擊,心中慌亂,實在找不到主意,害怕長此以往,未免耽誤了孩子的前程。而且為緩解鬱悶,在下打算遠行一趟,以求略微平息心中的怨氣,所以現在隻有麻煩道長您,替我暫時照管一下這孩子,不要虧待了他,也好對得起錢老爹的在天之靈。”

易道長聽了,隻道是錢清雅想一個人出去散心,便接過錢遺的手,撫摸這孩子的頭道:

“一個人獨自清淨一下,若是能參透這人世間的悲喜幻象,也是大好的一件事兒!這孩子乖巧伶俐,人見人愛,貧道自會盡力而為的,先生隻管放心去吧!”

錢清雅站起身來,躬身對道長行了三下大禮,然後轉身對錢遺道:

“遺兒,義父畢生的唯一願望便是求得仕途,光宗耀祖,現在這條路卻已經斷了,義父心亂如麻,不能再照顧你!你要原諒義父,日後要多聽道長的話,多努力為人,免得像義父這般潦倒沒落!”

錢遺心中依依不舍,拉著錢清雅的手道:

“義父不要遺兒了麼?義父帶了遺兒一起吧,遺兒會好好聽話的!”

錢清雅聽了錢遺稚嫩的聲音,有些不忍,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個轉,長歎一聲,便轉身而去。易道長挽留他歇息一晚,也不見錢清雅回應。易道長搖搖頭,拉著錢遺的手道:

“遺兒不要害怕,你義父隻是一個人出去清淨一下,很快就會回來的!”

錢遺點了點頭,便跟隨道人到後麵菜園子種菜去了。沒過多久,忽然村裏有個人衝進靜一觀來,口中高喊易道人:

“道長,道長,快來救人,快快,快快救人!”

易道人聞聽,大吃一驚,趕緊來到前麵,仔細一看,但見幾個鄉民,抬著一個白衣人進來,那白衣人不是別人,正是錢清雅,此時錢清雅麵如金紙,口角不斷溢出獻血,易道長來不及後悔,趕緊上前施救,並讓錢遺去拿銀針過來,錢遺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到易道長屋內取東西。幾個鄉民開始七嘴八舌道出經過,原來事發之時,鄉民們正在山腳鋤地,忽然抬頭,便看見一個書生打扮的外地人,呆站在山上懸崖邊,大家正在疑惑時,那書生就跳了下去,鄉民們趕緊丟了手中的活路,將錢清雅抬了過來。

易道長一邊聽,一邊摸了錢遺騫的脈搏,同時口中歎息一聲道:

“錢先生,你勤學一生,卻無任何用處,又何苦浪費自己,走了這條道路呢!”

這時候錢遺已經將銀針拿出來,易道長立刻在錢清雅全身的幾處穴道上施了針,但是卻未見任何反應,然後易道長又翻開了錢清雅的眼皮看了看,然後搖搖頭,對錢遺長歎一聲道:

“孩子,你義父已經去了,便是神仙在世也難以救活了,你哭吧!”

錢遺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眾人紛紛感歎錢清雅浪費了自己的一身學問,都好心地上來規勸錢遺節哀順便。錢遺想到錢清雅對他的種種好處,不禁哭的更傷心。易道長等錢遺哭夠了,對鄉民們道:

“大家就行行好,繼續幫忙找點柴草來,將他火化了吧。”

鄉裏人都比較熱心,不等道人吩咐,主動地幫著易道長將相關事宜收拾妥當,然後易道人拿出了法器,擺了個道場,讓錢遺穿了孝衣,站在錢清雅的靈前。易道長念了幾卷經文,超渡了錢清雅的靈魂,最後把他火化了,裝在壇子裏,讓錢遺每日裏盡心守孝。

從此以後,錢遺便在靜一觀裏麵住了下來,每天跟隨易道長種菜念經,閑暇時也學習些醫術,琴棋等的。此時錢遺已經年滿七歲,已經稍微懂些事了,他想到錢清雅臨死的慘狀,便暗自發誓,長大以後,一定要考學求仕,替錢清雅完成畢生的宿願。所以在夜晚,他常常獨自起身,點亮了燈燭,把錢清雅留下的書拿出來,仔細誦讀。自己易道長知道他的想法,並不勸說,隻是歎息搖頭。

轉眼又是一年,錢遺跟隨易道長的生活倒也十分平靜,要到年關的時候,易道長外出的幾個師弟便陸續地返回來了,每見一個師弟回來,易道長都要趕緊親自迎接上去,但是每一個回來的師弟,見了易道長以後的第一件事情,都是搖頭歎息,而易道長則臉現失望之色。前前後後,一共回來了五個道人,每回來一個,見了錢遺,都十分喜歡。

一天夜裏,易道長召集了幾個遠行回來的師弟在自己的房間說話,隻聽易道長道:

“眾位師弟,你們這次出去尋找師傅,前前後後,總共化了有將近兩年的時間,但是卻沒有得到一點任何確切的消息!而我太一教又一直處於沒有人能行使教主權力的狀態,很多大事情都沒有辦法處理,所以我召集大家前來,希望能商量一個萬全的策略!”

站在易道長右手邊的一個瘦高個道人發話道:

“師兄說得有理,如今師傅下落不明,我太一教不能就此沉沒下去,應該早日選擇一個做主的人才是。”

易道長又道:

“既然師傅不在,我們就應該選擇一個大家都能信任和服從的人出來做我們的掌教!”

一個高鼻子的道人道:

“在我們師兄弟幾個人中,大師兄武功最高,又最受大家尊敬,我認為大師兄擔當掌教是理所當然的!”

易道長趕緊擺擺手道:

“選教主不在武功,而在德行聲望,三師弟這話說得不太合理,我師兄弟幾個中武功各有所長,論在江湖上的威望,我是一個也及不上!我認為應該在我們幾個師兄弟中選舉一個在武林中威望最高的人,以便日後光大我太一教!”

一個矮胖的道人道:

“大師兄的話也有道理,隻是我覺得做掌教的人應該品行最好才是,這才不辜負師傅平常對我們的教導。”

一個手拿拂塵的道人說話道:

“我同意五師弟的看法,師傅他老人家平常最看重的就是我們的品行修養。”

最後那個斷臂的道人說道:

“我太一教行事在江湖中一向比較低調,所以我同意二師兄和五師兄的看法,武林聲望和武功高低都應該不太重要。”

易道長見眾人的意思是非要選自己做掌門人,他反複推辭了幾遍,眾人卻執意不肯,最後也就隻得接受了。然後易道長打開了床前的一個櫃子,在櫃子裏麵搗鼓了一下,這時後麵的一堵牆上忽然發出響聲,緊跟著牆上出現一道門來,原來是易道長將一道機關打開了,然後易道長就帶了五個師弟,從那門穿進去,走進了一間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