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看到,隕石的眼淚(1 / 3)

上帝發誓,我真的是個好看的姑娘。細長的眉眼,幹淨的皮膚。

雖然班上並沒有什麼男孩子注意我,因為我差不多一年四季都隻穿著那幾套校服上學,成績平凡,性格內向,總是一個人安靜的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某個角落。像是被遺忘在教室角落裏的粉筆灰。無論男孩還是女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我的同桌孫思奇身上了,男生是因為喜歡,女生是因為羨慕或者妒忌。雖然她學習成績也很差,可他們說她是我們班上長的最好看的女生。雖然我一點也不覺得,我認為她隻是比較會打扮,她的裙子好多,都好漂亮,什麼淑女屋的公主裙,米奇的背帶裙。而且每件都好貴,說實話,在這點上,我真的很羨慕她。

在我心裏我自己才是班上最好看的姑娘。我把桌肚裏的書全拿出來堆在課桌上,上課的時候就在書堆的掩飾下看小說或者照鏡子,我有個很小的映有米奇圖象的鏡子,是我一次陪媽媽撿垃圾的時候撿到的,我很喜歡。我想,我隻是沒有錢,如果我像孫思奇那麼有錢,我一定也可以買好多好看的裙子,我一定比孫思奇還要漂亮,所有的女生一定都會羨慕我的。

可當時的我,唯一可以拿的出手的一套衣服就是學校發的校服。其他的,都是父母撿破爛時撿到的稍好點的衣服或者鞋。撿破爛是不分大人和小孩的,所以撿回來的衣服都是全家人通穿的。在校服穿到實在不能穿必須要洗的時候,我就隻好穿著那些明顯不合身的破舊衣服去上學。有一次還穿了雙黑色掉漆的高跟鞋去上體育課,因為我實在沒鞋穿了,然後被罰站,全班人都嘲笑我,蕭明珠,你怎麼那麼愛美啊,還穿高跟鞋來上學。

我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隻是一個人站在孤獨的操場一角,看我的同學們嬉笑著從我的身邊一圈圈跑過,看遠處化工廠巨大煙囪上冒出的巨大黑煙,看天空依稀飛過的飛鳥。想,蕭明珠,不要哭,你是最美的,相信自己,你不過是錯掉進垃圾堆的隕石,總有一天,你可以飛出這個肮髒的垃圾堆,重新回到群星璀璨的夜空中,一定的。

可是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武漢的某個電影院,電影的名字叫《長江七號》,那是一部喜劇片,劇場裏所有的人都笑的稀裏嘩啦東倒西歪,隻有我哭了,很用力很用力的哭了,韓小駿嚇了一跳,忙給我拿紙巾擦眼淚,一個勁兒的問怎麼了怎麼了,明珠你怎麼了。結果我們的動靜太大引起公憤。周圍的人紛紛指責我們做什麼神經病啊!韓小駿隻好拉著我逃也似的飛離了電影院。

出來後韓小駿問我為什麼哭,我眨著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矯情的說:“隻是覺得那個小孩好可憐啊!”

韓小駿一臉心疼的拍拍我的背:“電影而已嘛!不要什麼事情都那麼多愁善感,簡直要成林黛玉了。”

我含淚點頭,依偎在韓小駿懷裏繼續做可憐楚楚狀,我怎麼可以讓他知道我哭是因為我也是撿破爛家出生的小孩,電影裏小孩所受過的所有苦我都受過呢?許思陽,除了你以外,我怎麼肯讓別人知道我是撿破爛家的小孩呢?除了你以為,還有誰肯用心疼而不是同情或者歧視的目光來看待這個撿破爛家的小孩呢?

那是2008年,我大一,在武漢,讀一所名不見經傳的藝術院校。燙頭發,穿高跟鞋,學時尚雜誌上麵的模特那樣打扮自己,美的可怕,也世俗的可怕。韓小駿是我的男朋友,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有錢,可以給我買很多很多美麗卻昂貴的品牌服飾,還有化妝品。

那一年,距離我第一次遇到許思陽,已經過去了整整4個年頭。

可是,你知道嗎?思陽,你我之間發生的一切一切,即使四年後的我回憶起來,竟然依然曆曆在目,仿佛一切的過往煙雲,不過昨天發生過的事。

隻是你,思陽,還記得當年那個垃圾一樣的暗淡女孩嗎?

上帝發誓,那真是我看過的最好看的男孩兒。

修長的身形,精致的五官,還有比女孩還要好的皮膚。笑起來雪白雪白的可愛牙齒。怪不得一被老師帶上講台孫思奇就要在我的耳邊瞎叫了:“天哪,好帥啊,我要追他,我要追他。”

當時我正趴在課桌上沉浸在自己醜小鴨變天鵝的夢境中自娛自樂不能自拔,被孫思奇吵醒很是不屑的抬眼往講台上望去。

於是不能自拔。

可是,許思陽,你是那麼閃亮的生物,怎麼可能與我這種仿佛剛從垃圾堆裏扒拉出來的黑色生物扯上關係呢?一個是天上的星,一個是地上的塵埃,甚至連塵埃都不是,是垃圾。你的座位是教室的最前排,我則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我每天在過道來來回回,數著你我的距離,不多不少,剛好十三步半。於我來說是天與地的遙遠距離。我每天看著孫思奇或者其他女生麻雀一樣圍著你唧唧咋咋,多麼想上去也和你說上一句話,就一句,可惜,我沒有勇氣,那時候的我,是多麼怯懦自卑的一個女孩子啊!

可是有一天你走了過來,手上是我的作文本,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聽你說話,是那麼溫潤好聽的聲音,你說:“我看了你寫的作文,寫的很好,雖然老師不喜歡,但是,我真的覺得你寫得很好哦,要好好努力,說不定以後可以成為小說家。”

“呃。”我愣住了,無言,是真正的無語言,長期的自我封閉讓我麵對你這樣的閃亮生物更是緊張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尤其是這句,寫的真的很不錯,”你的聲音很溫柔的,念著我寫的句子,你不知道那就是我寫給你的:“你是天上的星嗎?我告訴自己我也是,我一直堅信,我不過是一個錯落進垃圾堆的隕石,終有一天,會重新回到星光璀璨的夜空,所以,我一直在努力飛翔著,飛翔著,幻想著有一天,可以重新回到你的身邊,與你一起,閃爍夜空下最耀眼的星光。”

我像墜入了一場夢境,你給的。

上帝發誓,我再也沒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了。

那是在喧囂的公交車站。

我從515路車下來,正看到許思陽,還有旁邊緊拉著他手的那個姑娘,他們從16路車上下來,正在汽車站門口的小攤上買冰棍。上帝發誓,那真是個漂亮的沒話說的姑娘,她化了很濃的妝,很大的眼睛。穿了雙很高很漂亮的紅色高跟鞋,很短的荷葉邊黑色連衣裙,後背有很大塊的裸露,露出光滑白皙的背,很美,是我們十五中那群成天迷戀淑女屋米奇裝說話非要嘟著嘴裝可愛的女生們所不能比的一種另類的美,一下子就刺激了我的視覺。我相信孫思奇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吐血死,並且再也不敢在我麵前說自己好看了。

說實話,我真是個卑鄙的小孩,因為,我跟蹤了他們。

我看到許思陽對那個女孩很體貼,很細心的為她拿著包,她的包也很好看,有很大的蝴蝶結很精致的一款粉色手包。然後她們去了汽車站對麵的一個網吧,但沒有進去,就站在門口。居然爭吵了起來。不過看上去像是女孩在吵許思陽。女孩的聲音很大很凶,連躲在網吧旁邊書報亭裏看書的我都隱約可以聽到些什麼“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算什麼東西”“你隻用給我錢,不給就走。”之類的話。許思陽也不氣,仍一個勁耐心的的拉女孩的胳膊,像是在哄她,說話的聲音一如平常的溫柔。

許思陽一拉女孩胳膊女孩就一甩,許思陽再拉她再甩,這樣來回了很多次。終於許思陽妥協了,從兜裏拿出一大疊紅票子給了女孩。女孩拿過來數了數,馬上就笑了,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仿佛陽光灑滿了她的臉上,閃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然後她忽然抱住許思陽,踮起腳尖,在許思陽的嘴唇上吻了下去。我愣了,許思陽也愣了。雖然那個吻不過幾秒鍾的停留。我卻覺得過了一個光年那麼漫長,我想,許思陽一定也是那樣認為的。

然後她就笑著,蹦蹦跳跳的網吧裏去了。留下傻子一樣呆在原地的許思陽,以及書報亭裏不知不覺就潮濕了雙眼的我。

可是我居然看到許思陽哭了。

在晚自習後的教室。一個同學給我錢讓我替她做值日,我答應了。那時候離放學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當時教室裏的同學都走光了,隻有許思陽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好像在看一封信。我的值日其實差不多已經做完了,可是因為許思陽的存在,我故意做的很慢。我緩慢的擦著黑板,其實這已經是我第2遍擦它了。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小聲的嗚咽聲,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回頭。這時候卻聽見許思陽說:“蕭明珠,你做我女朋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