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發現世界的中國方式(1 / 3)

發現世界的中國方式

封麵故事

作者:李偉

中國圍繞絲綢之路的地理發現,突破了地域限製,建立了對其他文明的認知。它最終形成了一種更為開闊的世界觀與相對平等的交流方式,促成中國與其他文明之間密切互動。在這個過程中,通過絲綢之路,中國不斷發現著世界,世界也逐漸認識了中國。

推開通向世界之門

西部的陽光總是遲遲不肯退場,強風卷起沙礫發出刺耳的聲音,卷起一處處漩渦。漢代長城的殘垣就聳立在沙漠戈壁之中,如陣列式,仿佛依然在等待檢閱。夕陽之下,溝壑斑駁的黃土牆壁也被鍍上了一層金色光芒。它就像堅守戰場的老兵,已在此靜立了2000多年,傲然凝視著對麵祁連山的皚皚雪峰。

蘭州向西過烏鞘嶺,便進入了河西走廊。北側是連向內蒙古阿拉善高原的沙漠,南側是祁連起伏的群山。冰雪從山頂融化,會聚成河,流入戈壁中,便形成了一個個綠洲與草原。公元前119年,漢王朝開始在河西走廊修建長城,經張掖、酒泉向西延伸,直至敦煌。再向西穿越羅布泊、沿孔雀河後,不再築城牆,建烽燧直向西到新疆天山腳下的庫車。

漢長城建造就地取材,牆體多由紅柳、蘆葦、沙石混築而成,又被稱紅柳長城。中原王朝依托長城對抗飄忽不定的草原民族。以步兵據守要塞周旋騎兵,將流動戰場變為固定戰場。使直逼內地與中樞的戰火,遲滯在邊遠地區。烽火傳遞,也為應對突然襲擊贏得時間。

漢朝長城還有另一個作用,便是守護絲綢之路,為旅行者提供水源與給養。漢長城的軌跡,也是古絲綢之路的路線。每一座烽燧就像沙漠裏的島嶼和燈塔,指引著行進的方向。

沿著長城殘垣西行,過酒泉至瓜州再轉向西南,穿越200多公裏長的沙漠,便是曆史名城敦煌。敦者大也,煌者盛也。但今天的敦煌更像是一條斷頭路的終點,用《史記》的說法是“不當孔道”。西行主路已沿著河西走廊過瓜州後向西北而去,經柳園、星星峽進入新疆哈密,是為甘新大道。

但在2000多年前,敦煌則是絲綢之路的交通樞紐,是進出中原王朝的門戶。西行之旅,或出敦煌西北的玉門關,或出西南的陽關。

玉門關,西漢武帝所設置。一般認為,敦煌西北的小方盤城就是當年的玉門關。它就聳立在戈壁灘狹長地帶中的砂石崗上。南邊有鹽堿沼澤地,北邊不遠處是哈拉湖,再往北是長城,長城北是疏勒故道。關城全用黃土夯築而成,坐北朝南,呈長方形。在這座城正南長城內側有烽燧,叫“玉門千秋燧”,是漢代防備西域敵兵入侵的報警係統。關城方形如盤,北、西兩麵有門,北門外不及百米即疏勒河。

但小方盤城實在太小了,內部還不到一個籃球場大。因此,也有很多專家認為這並不是大名鼎鼎的玉門關。東漢時,班超經營西域多年,功勳卓著,年老思鄉要求退休。他在給朝廷的奏章中說:“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不管怎樣,班超心中的玉門關也不會離此地太遠了。

事實上,此玉門關並非“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後者是唐朝的玉門關,已向東退了200多公裏,位於酒泉瓜州雙塔堡附近,其具體遺跡也湮沒於沙丘戈壁之中,難以尋找。當年玄奘西行取經,就是從那裏秘密過境。王之渙的《涼州詞》膾炙人口——“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但黃河如何“遠上”呢?“一片孤城”又在哪裏?唐朝的玉門關也距離黃河千裏之外,怎樣都是望不到黃河的。詩人恐怕要說的是,玉門之外便是另一個世界了。

另一位詩人王維的《渭城曲》,經配曲吟歌,名《陽關三疊》,表達的也是相近的心態。詩歌纏綿淡雅,離愁暗藏。“西出陽關無故人”,“西出陽關”後會遇到什麼?不說也罷。在王維的時代,出了陽關就相當於踏出了國門。

陽關遺址位於敦煌西南70公裏的“古董灘”上,因在玉門之陽而得名。昔日陽關城早已蕩然無存,隻有墩墩山還保存著一座烽火台。山下南麵有一片望不到頭的大沙灘。那片蒼茫沙灘之下,便埋藏著陽關的遺址。不遠處的南湖綠洲,被沙丘包圍,但仍綠意盎然,葡萄藤隨風搖曳,如一個精致的盆景。

陽關與玉門關的選址都十分講究,占據了沙漠中最後的一處水源。再向西便進入了令人生畏的羅布泊荒漠。前路茫茫,生死未卜。很長時期以來,這裏便是中國人的心靈邊界,關外是一個未知的世界。走出去,意味著無限的遙遠與無窮的凶險。

中國第一部地理著作《禹貢》中,這樣描寫國家的邊界:“東漸於海,西被於流沙,朔南暨,聲教訖於四海。”要探索未知的世界,傳播文明,就必須向西穿越流沙,向東渡過大海。

公元前126年,張騫出使西域返回長安,第一次帶回了外部的信息與知識,將中國人的視野延伸了幾千公裏,不再困於傳說的迷霧之中。

幾乎與此同時,漢武帝發動了一係列對匈奴的反擊戰。其中以公元前121年的春夏戰役最為重要。年僅20歲的驃騎將軍霍去病深入大漠,迂回出擊,大敗匈奴。渾邪王降漢,河西走廊完全為漢朝控製。漢武帝先後設置武威、張掖、酒泉、沙洲(敦煌)四郡,駐軍屯田,移民實邊。

《史記》如此記載這場輝煌的勝利——“驃騎將軍複與合騎侯數萬騎出隴西、北地二千裏,擊匈奴。過居延,攻祁連山,得胡首虜三萬餘人,裨小王以下七十餘人。”這場戰役的重要性完全不亞於張騫出使西域的成功。河西歸漢,中原王朝終於拿到了進入西方世界的鑰匙,絲綢之路由此正式開通。

漢代中國開辟絲綢之路的價值不僅在於拓展了交通路線。中原華夏文明由此開始有意識關注外部世界,並大大延伸了本土文化的活動空間。此後各朝政府都延續了這種對外交往的傳統,並在唐代達到了高峰。

自從通向世界之門被打開後,它再也無法被封閉。

“舊世界最長的路”

敦煌向西200多公裏外是一片黑戈壁。一年四季的大風席卷地麵,細沙被吹走,隻留下雞蛋大小黑色的石頭,像是進入了煤礦區。再向前,是一片雅丹地貌,這裏已被開發為名為“魔鬼城”的景區。

雅丹在維吾爾語中意為“險峻的土丘”。在極度幹旱地區,由於大風的不斷侵蝕,經億萬年演化,便將台地切割成破碎的土丘,形成千奇百怪的造型,如廊柱、如獅虎、如軍艦、如城堡。人行走其中,難以分辨方向,極容易迷路。

穿越雅丹區,便進入了羅布泊。羅布泊的名聲很大,不僅因為其神秘莫測、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更重要的是,羅布泊西北的樓蘭古城曾是絲綢之路上的樞紐,是最艱苦路段上的一顆明珠。

張騫通西域後,絲綢之路便逐漸形成了比較固定的路線。一般而言這條道路從長安出發,經過關中平原,渡過黃河,進入河西走廊,至敦煌。由敦煌出玉門關、陽關,向西進入了另一個走廊地帶,即羅布泊的陷落窪地、鹽堿灘和沙丘。北部是庫魯塔克山,南部是庫木塔克沙漠,氣候十分幹旱,幾乎沒有水源。越過白龍堆沙漠,過古羅布泊,便到了樓蘭古城。

從敦煌穿越羅布泊至樓蘭,有400多公裏路程,這是絲綢之路上最艱險的旅程。

東晉時期的求法僧法顯在《佛國記》曾如此描述:“沙河中多惡鬼、熱風,遇則皆死,無一全者。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望極目,欲求度處,則莫知所擬,惟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

馬可·波羅前往元大都(北京)時,也曾途經羅布荒漠。除了曆代中國探險家描述過的種種艱難險阻外,他的敘述中還彌散著一種令人生畏的恐怖:“行人夜中騎行渡沙漠時,設有一人或因寢息,或因他故落後,迨至重行,覓其同伴時,則聞鬼語,類其同伴之聲。有時鬼呼其名,數次失其道。由是喪命者為數已多。”在這種艱辛與恐怖的雙重煎熬中,馬可·波羅一行在羅布泊沙漠裏跋涉了一個月。

法顯與馬可·波羅都提到了“惡鬼”和“鬼語”,可能是羅布泊地下發出的奇怪聲音。因為那裏地表極度幹旱,每日溫差常達30~40攝氏度以上。熱脹冷縮的效應,使外露的岩石崩裂發出聲響,有時似鞭炮,有時似狼嚎。

絲綢古道到樓蘭後分為兩支。一支向西南稱為南道,到達塔裏木盆地的南部邊緣,沿著昆侖山北側山路西行。昆侖山的融水下泄,形成了若羌、且末、民豐、和田等大大小小的綠洲。絲綢之路將這些綠洲串起,至皮山、葉城攀登帕米爾高原,翻越明鐵蓋達阪,進入克什米爾或者阿富汗地區。

樓蘭向西北的道路,稱為中道。中道走塔裏木盆地的北部邊緣,沿著天山南麓而行,經吐魯番、焉耆、庫爾勒、輪台、庫車、阿克蘇、喀什等綠洲後,翻越帕米爾高原進入中亞費爾幹納盆地,西行可至塔什幹。或者沿阿克蘇河的北支流翻越比達爾山口,再沿天山西北進入到現在屬於吉爾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區域,沿天山北麓現在屬於哈薩克斯坦的塔拉斯、奇姆肯特到天山南麓的塔什幹綠洲。

經樓蘭的古道在兩漢時期達到了繁榮的頂峰。這主要是因為匈奴控製了北方哈密地區,侵擾著北部的交通線。因為這一政治形勢,才將樓蘭推上了中西交通樞紐之地。

當中原王朝逐漸取得了對草原民族的勝利後,尤其是匈奴勢力被驅逐出西域政治舞台,絲綢之路的走向也發生了變化。由敦煌出發不經樓蘭可以直接到達吐魯番,這樣便避開了羅布泊與白龍堆沙漠。

唐朝之後,絲綢之路的北道逐漸成熟,成為一條通衢大道。這條路已不再經敦煌,而是自酒泉瓜州便轉向西北,穿過莫賀延磧沙漠抵達哈密。由哈密向西南越天山可以與中道相連接。或者向北,穿越石門子山口,到達天山以北的巴裏坤,向西經吉木薩爾、昌吉、烏蘇等綠洲,經賽裏木湖畔,翻越天山果子溝,經哈薩克斯坦阿拉木圖、塔拉斯,至塔什幹。北道與中道區別在於,前者沿天山北麓西行,後者沿天山南麓行進。

北道之所以在唐朝興盛,一方麵在於吐蕃崛起不斷侵擾南線,而唐朝通過對突厥的勝利控製了天山北麓。另一方麵,唐朝處於古代新冰期後的小溫暖期,天山以北的草原地帶比秦漢時期的氣候更加溫暖。

絲路北、中線出中國國境後,進入中亞阿姆河、錫爾河流域,稱為“河中地區”。北道與中道在烏茲別克斯坦的塔什幹綠洲彙合,向西南延伸,由古城撒馬爾罕、布哈拉通過。再穿越卡拉庫姆沙漠到達土庫曼斯坦的馬雷,翻越科佩特山口,到達伊朗古城馬什哈德。馬什哈德是伊斯蘭教什葉派的聖地,曆來是伊朗和印度、中亞、阿富汗之間的貿易中心,是絲綢之路的經濟重鎮。馬什哈德向西又分成北、南兩支線,北線翻越厄爾布爾士山到達伊朗首都德黑蘭,曆史上稱“亞細亞大道”。南線沿卡維爾鹽漠背麵大達姆甘抵達德黑蘭。兩條路線彙合後,向西伸張,經過加茲溫到達大不裏士。大不裏士是伊朗和高加索、土耳其的貿易中心,拜火教聖地。從這裏向西北進發,穿越小亞細亞半島,抵達曆史名城伊斯坦布爾,再由海路可至東歐、南歐和西歐。

絲路南線出境,以阿富汗東南部為樞紐,曆史上稱這裏為“吐火羅”地區。絲綢南路在這裏又分為兩股,一道轉向東南,經克什米爾進入巴基斯坦和印度地區,連接整個南亞大陸。另一路繼續向西邁進,經坎大哈、喀布爾,進入伊朗南部。沿庫赫魯德山南麓的巴姆、克爾曼、伊斯法罕到達西亞兩河流域的中心——巴格達。穿越美索不達米亞平原,經敘利亞的巴米爾綠洲向西到達地中海,從這裏通過陸路或海路,能夠直達歐洲和非洲的埃及。

羅馬時期,地中海東岸的提爾(又作推羅,今黎巴嫩南部城市蘇爾)是名副其實的絲綢港。當地人很早就會從近海所產的一種貝類提取紫紅色染料,這就是有名的“提爾紅”。此外,由於絲綢幾經轉手昂貴無比,提爾的工匠便把東方運來的絲綢拆散成絲,再摻進其他纖維織成衣料,使其變得更便宜也更輕盈。於是提爾成了舉世無雙的絲綢再加工中心,是絲路西端的一個重要目的地。

這條沿中緯度地區延伸的絲綢之路,將一座座綠洲連接在了一起,因此也稱為綠洲絲綢之路。綠洲絲路是貫穿歐亞的主要幹道。

與此相對應,還有一條高緯度區域的草原絲綢之路。

依據考古資料,草原絲綢之路早在公元前1000年就已形成,是遊牧民族往來遷徙的大通道。這條道路從黃河中遊出發,經鄂爾多斯、蒙古草原,越阿爾泰山脈進入哈薩克草原,再經裏海北岸、黑海北岸可達多瑙河流域。或者經黑海西岸,走海路到達歐洲腹地。黑海西岸平原靠近希臘,古希臘人很早就在黑海沿岸建立了一係列殖民城邦。他們擅長航海術,可以駕船經黑海抵達希臘本土和羅馬帝國。

世界曆史上幾次民族大遷徙浪潮,如雅利安人動遷,匈奴、嚈噠等突厥係民族向西遷徙,都發生在這條路上。人們對於草原之路的了解完全建立於考古發現之上,其中最重要的發現便是阿爾泰山北麓的巴澤雷克墓群。18世紀初,這一地區不斷出土野獸紋圖的黃金藝術品,形成了所謂“西伯利亞寶藏”,因受到彼得大帝的喜愛,又被稱作“彼得大帝寶藏”。

前蘇聯考古學家在上世紀20年代終於找到了寶藏的源頭,即巴澤雷克墓群——由古代遊牧民族所建造的巨大的石塚。巴澤雷克的考古發掘,揭開了印度與中亞黃金產地之謎。人們終於知道,作為非黃金產地,印度河古文明和阿姆河寶藏中黃金藝術品的原料,就來自於阿爾泰山區。另一項更重要的成果,則是在墓穴中找到了中國戰國時期的絲綢。由於被一層厚厚的永凍堅冰所覆蓋,這些絲綢免於腐朽而保存下來。據此,美國考古學家馬拉·賴斯認為:“在公元前5世紀至公元前4世紀期間,巴澤雷克是東西方貿易的中心。”

草原絲綢之路最大的優勢在於地勢平坦。杭愛山與阿爾泰山之間的蒙古草原地麵起伏不大。阿爾泰山的相對高度不大,而且山間有不少比較便於通行的隘口和河流穀地。哈薩克大草原麵積遼闊,一望無際,地勢平坦,一兩百萬平方公裏的麵積內,幾乎沒有真正的山嶽。南俄草原和黑海沿岸平原地勢更加低平,騎馬行進,速度極快。另一方麵,草原上河流湖泊眾多,水草豐美,尤其適合騎馬大隊行軍。當年蒙古大軍西征,就如風馳電掣一般掠過這幾大草原,直搗東歐腹地。

但草原絲綢之路也有著難以克服的缺陷。整條道路都在高緯度地區延伸,氣候寒冷。尤其是蒙古草原和哈薩克草原,靠近西伯利亞冷高壓中心,冬春天氣奇寒,暴風雪肆虐,非遊牧民族很難適應。同時,道路沿線地廣人稀,缺少居民點提供給養。不僅城鎮稀少,即使固定的村落也難得一見。南俄草原直到15世紀以後,因為俄國哥薩克人的進入才逐漸開墾。哈薩克草原遲至上個世紀50年代蘇聯大墾荒之前,尚是處女地。而蒙古草原至今還處於遊牧狀態。

草原絲路真正的障礙,在於它距離當時幾大文明中心的距離太遠了。世界的幾大文明古國多處於北緯20度至40度之間。如果要繞行草原之路,必然要耗費大量的時間。隻有在蒙古汗國崛起後,草原之路才一度興盛。西方使節與傳教士來往於草原之上,前往當時世界的中心——哈拉和林(今蒙古國杭愛省西北),去拜見蒙古大汗。

在《絲綢之路》一書中,斯文赫定寫道:“絲綢之路的全程,從西安經安西、喀什噶爾、撒馬爾罕和塞流西亞,直至推羅,直線距離是4200英裏,如果加上沿途繞彎的地方,總共約6000英裏,相當於赤道的四分之一。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條交通幹線是穿越整個舊世界的最長的路。”

絲綢之路本身就是一個不斷被發現和被優化的結果。在過去2000年中,依靠雙腳的丈量,穿越沙漠與雪山,人們始終在尋找最安全、便捷、暢通的路徑。它在任何時候都不是一條或兩三條道路,而是一個龐大的道路交通網絡。因此,一旦因自然條件或社會環境發生變化,其中某一條或幾條路線出現阻隔或阻斷的時候,其他路線仍然在發揮作用,從而保證了絲綢之路的暢通。

裏海是海嗎?

當中國人的西行之路還被匈奴人阻斷時,西方人已經開始了向東探索。

公元前7世紀,希臘詩人阿裏斯鐵阿斯曾經遊曆過南俄和中亞北部的大草原,留下了長篇詩作《獨目人》(《阿裏馬斯波依》)。這部長詩成為絲綢之路最早的記錄,但此詩後來佚失不存,隻有一些片段流傳了下來。根據殘留的詩句,法國學者保羅·佩迪什認為詩人可能一直東行到了阿爾泰山西緣地帶,也就是今天哈薩克草原的東部。草原絲綢之路的東段就是在這裏和西段接上的。一般認為,阿裏斯鐵阿斯東行的目的就是為了經商。所謂“獨目人”指的是生活在阿爾泰山西麓的“阿裏馬斯波依”人,屬於斯基泰人的一支。

公元前5世紀,有“西方史學之父”之稱的希羅多德完成了他的名著《曆史》,講述希臘與波斯的戰爭。在這本書中,他依靠自己的見聞以及《獨目人》中的資料,講述了當時人們所了解的中亞地區的地理與人文。保羅·佩迪什認為,希羅多德首先是一個地理學家、方誌學家和旅行家。“人們推測,當時他並不打算寫一部曆史著作,而是想研究世界是怎樣分成一個個大陸,而這些大陸又具有什麼樣的形狀和範圍。”

關於中亞地理,希羅多德最大的貢獻是首次記錄了裏海。他準確地指出,這是一個不跟其他海洋相通的“獨立的海”,是一個巨大的湖泊。但是他並沒有提到中亞另一個大湖鹹海。中亞有兩條大河——阿姆河和錫爾河,希羅多德把它們混淆起來,以為就是一條阿克塞斯河。

希羅多德更多的興趣在於民族誌方麵。當時分布在歐亞草原上的主要民族是斯基泰人,波斯人稱他們為“薩喀人”,中國文獻中記為“塞人”或“塞種”。斯基泰人分為很多部族,希羅多德對這些部族的分布和遷徙進行了詳細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