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往西,絲路上的古今費爾幹納(1 / 3)

往西,絲路上的古今費爾幹納

封麵故事

作者:徐菁菁

張騫鑿空之旅,在他的時代,當然堪比哥倫布到達美洲大陸。即使如今重走,這條道路仍然神秘。

有待再發現的世界

20天的中亞之旅即將過半時,我終於到達了傳說中的絲路古城撒馬爾罕。連日的長途奔波和驕陽灼烤令人疲憊。聽烏茲別克向導強尼說要帶我們去阿夫羅夏伯古城遺址,我有些意興闌珊:看看那些來自日本、意大利、法國和北美的旅行團就知道,今天撒馬爾罕的聲名是由雷吉斯坦廣場及其周圍的宏大伊斯蘭建築構成的。而阿夫羅夏伯古城遺址,我昨天剛剛路過它,那是撒馬爾罕城北一片蒿草叢生的荒蕪高地,旅行指南上的介紹隻有寥寥數語。1220年,成吉思汗大軍摧毀了整個阿夫羅夏伯城。在那之前,粟特人曾在此建立興旺的絲路城邦。

順著台階爬上那片高地,最先到達的是一座門可羅雀的小博物館。買完門票,向我推銷旅遊手冊的女人搖身一變成了講解員。她把我引向一間昏暗的展廳。展廳三麵牆上都是壁畫。“60年代,政府打算在這一帶修路,意外發現了宮殿遺址。你現在看到的都是7世紀的壁畫原跡。”聽她這麼一說,我來了些勁頭。

她帶我從左麵的壁畫開始看起。畫麵上的藍色、紅色和黃色依然瑰麗,依稀能辨識出粟特王拂呼縵、他的父母妻子、騎駱駝的衛士、獻祭的牲口、穿白衣的宗教領袖。“這描繪的是掃墓的場景,遵循的是拜火教文化傳統。”中間的一幅,拂呼縵端坐在畫麵中央上方,四周是來自各國的使臣。講解員通過服飾讓我辨認出他們中的波斯人和高麗人。“你看得出嗎?最中間正在被接見的六位使臣來自唐王朝。前麵幾位手捧的是絲綢布匹,最後麵的那位提著一串橄欖形的東西,那是蠶繭。”

我還未來得及為這不期而至的收獲唏噓,第三幅壁畫就將我完全吸引了去。這一次,畫麵中的風物不再陌生。左側,雲鬢高聳、麵龐豐滿的仕女正在泛舟。旁邊船上的男人穿袍衫,戴襆頭。右側,同樣穿著的男子策馬揚鞭,正以長矛狩獵野獸。沒錯,這是一幅完全描繪唐代風貌的壁畫。早在3世紀,粟特人就以商隊的形式在長安、洛陽和埃及的亞曆山大裏亞之間往返。“壁畫原本是被安放在宮殿的接待大廳裏的。”講解員補充說,“這說明,粟特王希望昭告天下,他與唐王朝的關係非同一般。”

塵封在歲月裏的勾連兀然現身。在阿夫羅夏伯遺址的小小博物館裏,“絲綢之路”這個說起來熟悉,但實則極為抽象的概念突然具體起來。走出博物館,我穿越荊棘叢生的荒原去看考古開掘的遺址。頭頂的天空風起雲湧,我感到自己仿佛同時處於多個曆史時空之中。今天的撒馬爾罕似乎已經與壁畫上的那個時代沒有多大聯係。拜火教早已是過眼雲煙,遠處伊斯蘭古跡鮮豔的藍色身影統率著天際線。不遠處,有人在放牧羊群。我分不清他是烏茲別克族還是塔吉克族。傳說中的粟特人,早已消融在現代中亞民族的血液裏。

一個多月前,當我在朋友圈裏宣布要去吉爾吉斯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時,幾乎所有人都視我將要去一片未知之地。“據說那裏就旅行而言相當貧乏。”“聽說很不安全,要小心。”“他們吃什麼?說什麼話?好像是伊斯蘭國家?”“遠不遠?時差幾小時?要坐多久飛機?”事實上,若非在臨行前做了些功課,我心目中的中亞也僅是草原、沙漠、駝鈴的簡單混合體:從心理距離上,它比非洲更遙遠;在文化認知裏,它幾乎是世界版圖上最徹底的空白。

阿夫羅夏伯終令我切身認知到這樣一個事實:眼前這片陌生的土地,曾是中國人最為熟悉的他國,是中華文明與廣闊世界的最直接勾連。

公元前138年,“博望侯”張騫開啟“鑿空”之旅。曆史學家翦伯讚將其與哥倫布到達美洲相提並論。中國對西域諸國的認識從無到有,從茫然到逐漸清晰,自此“使者相望於道,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小者百餘人……漢率一歲中使多者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數歲而返”。

《後漢書·西域傳》說史學家班固“記諸國風土人俗,皆已詳備前書”。《隋書·西域傳》中共記載了西域和中亞20多個國家的位置和風土人情。

唐玄奘以前,已有成千上萬的僧人奔走在絲綢之路上,包括曹魏時的朱士行,西晉的竺法護、僧建,後秦的法顯、智猛,北魏的惠生、宋雲等,僅北魏去西域取經的僧人就有5000之多。

至唐,政府派遣官員到蔥嶺以西,“訪其風俗、物產及古今廢置,盡圖以進”。661年,唐在於闐以西,波斯以東,包括帕米爾的廣大地區,共設置16個都督府,80個州。其中的康居都督府是今天烏茲別克斯坦的撒馬爾罕地區;大宛都督府是烏茲別克斯坦的塔什幹地區;安息州是烏茲別克斯坦的布哈拉地區;怯沙州在撒馬爾罕以南的沙赫裏夏勃茲、貴霜州在撒馬爾罕西北60英裏;休循州是今天由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共有的費爾幹納地區。

在阿夫羅夏伯遺址博物館,壁畫最令我唏噓的是它所展現出的心理親近感。畫麵中的唐代男女人人自得其樂。為了將那個東方帝國表現得更加生趣盎然,畫師甚至在壁畫中添上了一隻家禽,正在喂食它嗷嗷待哺的雛兒。

漢時,張掖郡昭武縣的漢民們遷居中亞,融入了當地的粟特人中,建立了一係列小國:“康者……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尋,曰戊地,曰史,世謂‘九姓’,皆氏昭武。”“昭武九姓”是旅居長安的外商,也是唐王朝的戰士和將軍。他們中的一些人甚至直接參與了中國的曆史進程。“安史之亂”的安祿山和史思明,向契丹人割讓幽雲十六州,滅了後唐的石敬瑭都是粟特人。

“花門將軍善胡歌,葉河藩王能漢語”的時代早已結束。20天中的中亞之行,我不斷地在曆史、現實、陌生與熟悉之間來回穿梭。這是一次個人的“鑿空”之旅,那個掩埋在曆史塵埃中的“絲綢之路”終於顯出了它的輪廓。

路的誕生

一條道路意味著什麼?為解答這個疑問,我們試圖沿著前人的腳步還原絲綢之路。

史學界對張騫出使西域的具體路線頗有爭論。按照一般的看法,他所抵達的大宛國位於費爾幹納盆地。隨後,他從費爾幹納腹地南下。大月氏大約位於烏茲別克斯坦南部與阿富汗接壤的鐵爾梅茲古城。“鑿空”之旅的終點則在阿富汗境內。用今天的眼光看,張騫向西的探索並不太遠。

627年秋,僧人玄奘從長安出發。西安慈恩寺有一麵石刻圖:他身著僧服,胸前墜著佛珠,腳穿草鞋,腰掛小包裹,左手拿經書,右手持拂塵,背著經書箱,書箱頂上支一把傘,傘前掛一盞油燈。玄奘向西走得更遠。他輾轉達到的地區大致包括吉爾吉斯西北的伊塞克湖、吉首都比什凱克一帶、烏茲別克斯坦首都塔什幹、費爾幹納盆地、撒馬爾罕、布哈拉,最西到達“貨利習彌迦國”,也就是波斯語中的“花剌子模”,其中心是今天烏茲別克的希瓦城一帶。我們的旅程就將這些坐標點串聯了起來。

為進入今天的吉爾吉斯,玄奘一行經新疆阿克蘇翻越天山,繞過海拔7000多米的汗騰格裏峰,選擇了西南邊4284米高的勃達嶺,經曆了7天7夜“懸釜而飲,席冰而寢”的山險跋涉。

今天,舊時天山古道已經成謎。清晨飛機從烏魯木齊起飛,腳下是“寒風慘烈”、漫無邊際的巍巍雪山,後來雲層漸厚,一片混沌,兩個小時後我就在比什凱克降落了。我們決定不作停留,逆行向東,去看看世界第二大高山湖泊伊塞克湖。

汽車一路沿著吉爾吉斯與哈薩克斯坦的國境線東行。比什凱克向東出城的道路就叫“絲綢之路”。實至名歸,大約60公裏後,我們到達了托克馬克市。

相傳詩仙李白出生於碎葉。648年,唐朝廷平定龜茲後,即設鎮於碎葉,它一度是唐代安西四鎮中最西的一個軍鎮,但8世紀以後,碎葉就逐漸荒廢了。上世紀,蘇聯考古工作者在托克瑪克西南8公裏的阿克別希姆發現了風化成巨大土堆的城牆式建築,出土了“一件非常精致的瓷製殘龍”和流行於唐代建築物上的蓮花紋瓦,斷定這一帶就是傳說中碎葉的所在地。

今天的旅行者在托克馬克停留,主要是為了去看11世紀的布拉納塔。這座磚結構的圓柱形塔經蘇聯複建尚殘存25米高,佇立在一片鬱鬱蔥蔥、點綴著罌粟科橘色野花的開闊原野上。布拉納塔說明,托克馬克地區並沒有隨碎葉而沒落。古塔百米外有一片石雕,是9世紀突厥人留下的墓碑。那時候中亞的伊斯蘭化尚不完全。這些墓碑顯示出佛教傳統的影響——它們刻著人的具象麵目,這是伊斯蘭教義所不允許的。12世紀,布拉納塔還見證了契丹人的城市八剌沙袞,即中國古代西遼的國都。

出乎我意料,我到的這天,布拉納塔人聲鼎沸,除了成群結隊的在學校學生,還有大批拖家帶口的本國遊客,我耐心等待了十幾分鍾,也沒能有機會爬到殘塔頂端去瞧一瞧。向導奧爾佳告訴我,布拉納塔相當於吉爾吉斯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人們還把它當作拍婚紗照片的熱門場所。“你知道,吉爾吉斯留存下來的古跡非常有限。”奧爾佳解釋說,“除了南部奧茲貢有一片古代陵墓,也就是這裏了。”

現在的托克馬克有6萬人居住。沙俄1864年在此處興建了現代城市。1938年,蘇聯建成了通往比什凱克的鐵路。以吉爾吉斯的標準看,托克馬克經濟相對發達,有大型玻璃廠、采石廠等企業,是該國對外開放條件最好的城市之一。近兩年,也有中國企業在這裏投資建設煉油廠。進城界的時候,我看見路中立著一架飛機。據說這一帶的薄霧天氣十分適合飛行員訓練,是吉爾吉斯的航空訓練基地。

直到5天後到達南部重鎮奧什,我再未途經較大的城市。事實上,首都比什凱克有125萬人,占全國人口的近1/4,第二大城市奧什有50萬人。這幾乎就是吉國的全部城市人口了。

如何理解吉爾吉斯的經濟形態?最直觀的感受是:一切脫不開“地理”二字。比什凱克往南40公裏就是依天山支脈吉爾吉斯山建立的阿拉阿查國家公園。然而我們一路向東,所見是雪山之間的大片沃野農田。公路沿一條蜿蜒的水道而行,那是楚河,天山北麓第二大河流。楚河在吉爾吉斯山和外伊犁山-楚伊犁山的包夾之中形成一片開闊的河穀。河流的冰川融水和降雨足以支撐農業生產。這正是托克馬克一線長盛不衰的原因。1220年,道長丘處機應成吉思汗之邀,西行赴中亞與之西征中的蒙古軍相會。在他的隨行弟子李誌常撰寫的《長春真人西遊記》中記載了楚河的農業情況:“其風土、氣候與金山以北不同,平地頗多以農桑為務,釀葡萄為酒,果實與中國同,惟經夏、秋無雨,皆疏河灌溉,百穀用成。東北西南,左山右川,延袤萬裏。”

李誌常用“萬裏”來形容,不免有些誇張。出托克馬克向東一小時後,我們就在怪石嶙峋的山間夾道裏行進了。等到眼前再度開朗,天邊顯出一片藍色,伊塞克湖到了。

伊塞克湖在世界高山湖泊中水深居第一、集水量居第二,從東至西浩蕩182公裏。“山行400餘裏”後的玄奘留下了曆史上關於伊塞克湖的第一筆記錄:“周千餘裏,東西長,南北狹。四麵負山,眾流交湊,色帶青黑,味兼鹹苦,洪濤浩瀚,驚波汨忽,龍魚雜處,靈怪間起。所以往來行旅,禱以祈福。水族雖多,莫敢漁捕。”

我們沿湖北岸行進,農田消失了,路過幾個冷清的小村莊,幾群放牧的牛羊,在傍晚到達了湖岸中段的喬蓬阿塔鎮。喬蓬阿塔鎮在蘇聯時代就是療養旅遊的集散中心,老主顧包括勃列日涅夫。小鎮北麵,山腳下的高地有一片廣袤地帶,布滿了冰期岩石塊。石塊上留有許多以野生動物為主題的岩畫,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的青銅時代。這個露天博物館的前邊有一截古怪的“公路”。過去,運送遊客的蘇聯飛機從山腳下加速,在衝向湖岸的過程中一飛衝天,想來倒是十分有趣。

如今,喬蓬阿塔的湖光山色之間遍布度假村,還有一個頗為紮眼的摩天輪。5月初,冷風習習之下,小鎮頗為冷清。七八月份,當比什凱克陷入40攝氏度的高溫,太陽傘就將遍布沙灘。大批富裕的哈薩克斯坦人在這兒享受28攝氏度的涼爽。他們從遊走的小販手裏購買鯡魚以佐啤酒。鯡魚是從湖裏撈出來的,鹽醃半風幹製成。我沿途花50索姆(約合人民幣6元)買了一條,30厘米長,撕去皮吃,不怕腥的話,算得上肉厚脂香。不過,蘇聯時期,伊塞克地區並不對外國人開放。湖的東端有一片軍事基地。蘇聯海軍在湖裏測試高精度魚雷。據說現在還有老化退役的海軍快艇組成的船隊用來運輸貨物和旅遊觀光。

第二天清晨,我走到棧橋盡頭待了一會兒。夜裏下過一陣小雨,空氣清冽,湖北昆格山脈的模樣清晰起來。山巔頂著薄雪,雲霧就在山間流淌。明代外交官陳誠於永樂十二年(1414)抵達伊塞克湖。時值農曆六月初四,與我時節相仿,他的觀感也與我相似:“沙淺浪平清見底,煙消岸闊遠無邊……今夜客槎堤畔宿,月光如水水如天。”

伊塞克海拔1600米,並不太高,以其廣闊卻沒有孕育出繁盛的農業文明,其原因依然在地理。玄奘在冬季抵達伊塞克湖,他見湖麵未曾結冰,便命名為“熱海”。與許多高山湖泊一樣,伊塞克湖是鹹水湖。我在岸邊嚐了湖水,微有鹹味。過了一會兒,湖上的雲漸漸散了,南岸的半空隱隱顯出一排雪峰,那是泰爾斯凱山脈。

衛星雲圖特別清晰地顯示,這個龐大的湖泊其實是昆格山脈和泰爾斯凱山脈之間的凹地。它的生命力依賴大約80條河流。這些河流中,隻有3條來自北岸山巒,因此我們一路沿湖看到的地貌都頗為幹旱。

陳誠記述伊塞克湖“千崖萬壑響流泉,一海中寬納百川”。他和玄奘一樣,都是沿南岸而行。高山融雪在那兒形成一片豐饒的草場。然而,草場再向南去,天山山脈從東北到西南斜著橫掃了吉爾吉斯的大半壁國土。根據旅遊指南的說法,那是吉爾吉斯風光最美的地區。我們本來打算去吉第一大高山淡水湖鬆克爾湖看看,但得到的消息是:五月飄雪,一個月後,牧民將驅趕牲畜奔赴高山牧場,他們一路清除積雪後,遊人才可能在越野車的幫助下一觀鬆克爾的美貌。而鬆克爾也隻是天山山脈的邊緣地帶。這當然也決定了絲路的走向。當年,在吐魯番盆地高昌國國王的建議下,玄奘帶著高昌文書和禮物,從南岸繞過伊塞克,直奔碎葉一帶而去。在那兒,他拜見了西突厥可汗,得到一支騎兵小分隊沿途護送。《大唐西域記》中,從碎葉到鐵門關(現烏茲別克斯坦鐵爾梅茲附近),玄奘再沒有留下任何行路艱難的記載。

封閉和開放

看過伊塞克湖,我們花三天的時間奔向費爾幹納盆地。

從喬蓬阿塔折返向西,伊塞克湖最東端的城市巴爾克奇(Balykchy)是一個分界點。公路從小城中央穿過,依次路過體量巨大的水泥糧倉、成排的俄羅斯民居小木屋和蘇式公寓樓。蕭條肅殺的小城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幾個沒精打采的居民在路邊支起鐵架子,掛上醃魚,擺上蜂蜜,期待過路車輛賞光。路過中央車站時,向導奧爾佳驚訝地發現車站房頂上的列寧像“終於”不見了。廣場上的那尊去年剛被挪走。不過列寧同誌依然“堅守”在駕駛學校門前。依我所見,巴爾克奇的新建設,除了一座簇新的清真寺,就是一尊民族英雄瑪納斯史詩傳唱者的塑像了。

巴爾克奇的名字取自吉爾吉斯語中的“漁夫”一詞。蘇聯時期,伊塞克湖的漁業一度十分發達。巴爾克奇借此成為船運樞紐。出城時,我看到一段鐵路,是“二戰”時德國戰俘修建的,通向比什凱克。一度,俄羅斯人是巴爾克奇的主要居民。吉爾吉斯現代經濟的一大問題是長期處於蘇聯產業鏈的一個環節,獨立後原料、生產、消費相互脫節。巴爾克奇的命運也是如此。加之伊塞克湖的漁業資源因管理不善瀕臨枯竭,俄羅斯族大批返回俄羅斯,這座城市迅速衰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