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兩眼盯著那顆頭顱,身下癱軟,不矜跌退了三步,還始終不肯相信自己的那雙眸子。他隻覺的是那跳躍的火苗,染化了雙眼。
史進口中兀自念叨著不可能不可能,指著那駝子道:“你戲耍老子。”說著史進麵部抽搐著咧嘴慘淡地笑了,笑著笑著漸漸嘴角一癟,留下兩行滾燙的淚來。
那駝子毫無感情地道:“耍你做甚,常日隻道你甚威風,沒想到今日,也有你立在俺馬下的日子。”說罷將手裏的首級往前麵用力一丟。
史進當下便一縱身,血淋淋地接在懷裏。借著火把的光色一瞧,頓時心膽具碎,目瞠欲裂。史進心性發狂,扯碎了上衣將爹爹史太公的頭顱裹了綁在身上,也露出了背上的九龍紋路來。反手提了棍起,便狠狠地從馬上的幾位將軍臉上一一望了過去。
謔!史進爆出一聲怒吼,劈棍便打將過來。棍氣激蕩,龍吟陣陣。那坐在馬上的李將軍一看,將手一揮,馬隊後麵,躥出兩排人來。箭都搭在弦上,躬身已經拉滿。
史太公遇害,史進早已心念成灰,隻想拚了血命也要手刃仇敵,哪裏還懼你放箭。
嗖嗖嗖。亂箭齊射。史進扭了盤龍棍在身前結了幾捧棍花,連挑帶撥,避開了來箭,還不及第一隊弓箭手退回,第二隊上前。史進已經奔至馬下,直取駝子那廝。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那駝子沒想到一輪亂箭沒射死了他,還讓他覷了縫隙奔至自己麵前,唬得那廝魂飛魄散,沒來的及張口叫喊,就吃了史進一棒,從前心窩裏捅進去,從右肩胛上戳出來。
史進將勁用滿,穿了那駝子,便挑了起來,順勢將身旁打馬要走的劉縣令砸下馬來。這時,李將軍的三叉兩刃戟已經悄無聲息地直戳過來。不得已,史進撇了縣令,不及轉身便將棍身往後一抽,將三叉兩刃戟一棍打開。
史進人在馬下,自然矮人一截,受製不淺。而此刻馬隊陣形卻呼啦一變,將李將軍和史進團團圍住,內層順時針奔馳,外有一圈弓箭手雕弓滿月,覷機待發,再往外望去,又是十數隊人馬,或順或逆,兀自奔走不停,蕩起的塵土在火光下,如雲似霧,仿佛官兵所駕,天馬行空。
官兵所持長槍大刀,來來去去,明明晃晃。無數目光聚集在史進和李將軍的打鬥之上,時刻準備補上一槍一刀,來助將軍一臂。
史進身受重圍自然已下必死之心,其舍生忘死之意正誤打誤撞暗合了武藝的最高境界。
此刻的史進耳路極廣,風扯火苗之聲、馬蹄刨地之聲、暗箭破空之聲曆曆在耳,聞聲辯位,再加上八方眼闊,可謂將戰場實況盡收心底。騰挪閃躲。周轉自如。
史進忘卻生死之事,便也超越了身體的局限,心下隻有一條盤龍棍,如鬼似魅,招招見血,與那姓李的沒過的幾招,就順帶殺倒一圈人馬,而那李將軍也漸漸有些抵擋不住,隻有招架之功,全無進攻之力。
此刻,那些站在房上遠遠瞭望的莊民,隻見遠處的火光盤蛇似的,奔走不息。在那火光之下,距離最近些的隻望見一人避開層層馬蹄急急匆匆逃命出來。
而那連滾帶爬的正是那僥幸躲過一劫的劉縣令,此刻他血汙土塵和了一臉,模樣狼狽地站起身來,帶著一同隨來的兩個縣尉,撒腿便跑,一溜煙竄入漆黑的小棗林裏,自覺妥當,方才歇了腳步,朝著來處探腦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