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白塔堡那不安的一夜(1 / 3)

盛京城的五月,是一年裏最好的時節,風清日朗,冷暖宜人。滿樹錦簇的桃花剛剛落去,接來的是雪白的槐花壓滿枝頭,楊柳成蔭一抹新綠。盛京城徹底脫去單調的冬裝,用五彩繽紛來打扮自己。

這天早晨,神針王走進"萬濟堂",人還沒等坐下,就聽到外邊急促的銅鈴聲,由遠至近一路響來。隨著車夫的一聲吆喝,他透過窗子看到一輛黑騾車驟停在門前。又見人影一閃,從車上跳下一位女人,當她步履匆忙地推門進到屋裏時,神針王才看清來人竟是黃玉英。她幾步走到神針王麵前,招呼也顧不上打,拉起他就要走。神針王吃驚地問:"你有啥事?"

黃玉英焦急地說:"你真性子慢,火上房都不急。一句話二句話說不清,你先跟我走。"

神針王爭辯說:"我總得跟櫃上打聲招呼吧。"

黃玉英說:"我替你辦。"說完揚起頭,衝屋裏幾個驚詫地看著他們的夥計喊了一聲:"我找他去救人,回頭你們有誰跟掌櫃說一聲,我先拜托了。"

神針王拎上平時出診用的藍包裹,隨黃玉英出門踏上騾車,屁股還沒坐穩,便聽到一聲清脆的鞭響,黑騾車像箭一樣向城南衝去,驚得行人擔夫都急忙閃向路邊。

在顛簸的車上,黃玉英這才向神針王細說事情的原委。原來黃老太太過完大壽之後,由黃玉英陪伴回了一趟鳳凰城老家,去看望多年未見的親眷。回來時黑騾車走到盛京城南的白塔堡,再有大半天就可進城到家了,黃老太太感到身子不爽,以為是連日路途勞頓,人老力衰不勝疲倦,看看天近傍晚,就近找了一家客棧歇息。哪曾想,吃過晚飯之後,黃老太太渾身大汗,頭腦發燙。到了半夜時分,竟昏沉沉連話語都說不清了。黃玉英看出母親是得了重病,急得在屋中團團亂轉,卻拿不出什麼辦法。好不容易等到雞叫頭遍,她托付客棧的夥計照料母親,自己喚起車夫,頂著星辰趕回盛京城來找神針王。

黑騾車一路疾奔,出大南門,過五裏河,到了渾河北岸。土道盡頭的黃沙灘上,有一溜車馬行人在等待渡河。許多小商販提籃挑擔,擠在人群中高聲叫賣。人馬喧囂,塵土飛揚。神針王和黃玉英坐在車上,等待河心的渡船靠岸。春日裏少雨水,渾河也顯得細弱。雖不像夏天那樣波濤滾滾,奔流而下。一裏多寬的河麵上也是煙波浩渺,水流滔滔。此時河中有一隊木船揚著白帆,吃力地逆流而上。渾河北岸的幾座碼頭,已經停有不少木船,都降下風帆,豎著高高的檣桅,正在裝卸貨物。隨著陣陣河風,能隱約聽到腳夫們悠長的號子聲。渾河是盛京城漕運通道,逆水而上,可達東邊的清原城。順流而下,轉大遼河,北通內蒙,南抵海城。關東的節氣是,小雪封地,大雪封河,到了冬至便不能行船。除去由冬至到來年的春分,其餘的日子裏這一溜碼頭都是裝貨卸貨,船進船處,一片繁忙。這時對麵的渡船終於靠了岸,北岸待渡的行列開始緩緩向船上移動。神針王隨車上到渡船,向北凝神遠望,金黃色的河灘漸漸退去,與渡船之間隔開了一片清碧的河水。岸邊的槐樹正盛開著白色的花朵,似雪似絮般鋪在林子裏,反到遮住了林中的蔥綠。再向遠望,盛京城外的南塔,隻露出一截塔頂,渾圓的塔身已和林中的槐花融在了一起,化作藍天下一片無際的潔白。

天過中午,神針王和黃玉英一身塵土地趕到白塔堡,拉車的黑騾子渾身汗水,氣喘咻咻,口中不住地噴著白沫。他倆人走進客棧急著去看黃老太太,見她大熱天捂床綿被,昏沉沉地睡在炕上,麵額皺紋深重,頭上白發淩亂。黃玉英心中焦躁,忍不住流出淚水,輕聲哭泣著對神針王說:"你快救救我媽。"

神針王斜身坐在炕沿上,先仔細觀看一番黃老太太的氣色,然後再伸手切脈。當他手指輕輕一搭,立刻感到脈條沉緩,顯現出身虛體弱。再細細一品,果然覺到黃老太太是連日勞頓,飲食不周,加之出門在外心火實盛,造成陰陽不調。雖看著病症急迫,驟來如山,其實用幾味湯藥調下實火,補上陰虛,也就三五天便能見好。於是他將實情告訴黃玉英,讓她放下心來,免得空勞牽掛。接著在黃老太太身上幾個清熱去火,靜心安神的穴位紮下針去,又提筆開方,囑托買藥。傍晚時將藥煎好,由黃玉英一點點喂給母親。連紮針帶喝藥,黃老太太出了一身透汗,呼吸也平穩了。稍過一會兒,她半睜開眼睛,見到炕沿前站著神針王,心中明白是女兒請他來給自己看病,於是投去一絲感激的目光。黃玉英見到母親有了精神,不由長出口氣,懸著的心也算放了下來。坐在母親身傍,輕聲細語地勸慰幾句。黃老太太跟女兒說上幾句話,感到仍是倦乏,便又睡著了。這時神針王和黃玉英才感到肚中饑餓,想一想倆人一天都沒吃東西,見天色已晚,隻好在客棧草草吃口便飯。然後倆人一邊忙著煎藥,一邊打發車夫連夜進城,去給家中的黃浩田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