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刁支書
冬天都到了，天氣還是那樣的悶熱，村委會門口的那棵歪脖子樟樹，沒精打采的耷拉著枝杈等待風的到來。
村裏馬上要召開村委班子換屆選舉大會了，坐在村委辦公室裏的刁刁保車就像門口那棵歪脖子樟樹，什麼精神也沒有。
他在村裏幹了將近七年，沒有做過一件有利於村民的事。他心胸狹窄，氣量小，看到別人家造房子，產生妒嫉之心找來土地、國稅等稅務部門的人往人家腰包裏拷油；當別人生個女孩，守了五六年又想生個傳後人時，他又帶人上門抓人、罰款、結紮；有人想利用珍珠岩的礦物資源開礦，送煙灑孝敬嫌少了，搬條板凳往大路上一放，叉開兩條腿一坐，以毀壞公路為名收取過路費；七年前，他還是個初來乍到的小人物，在村委幹了幾天清潔工，巴結村委書記，盡量拉關係，才被提為村委委員。之後，他一直借助手段，不住地往上爬。終於從委員變成村委副主任、主任。後來，當了村長，又把目光放在了書記的寶座上。他向上級檢舉書記的作風問題，又把書記貪汙賄賂的證據收集起來，呈給司法機關。老書記下台，他通過選舉成了新書記。
其實，打死牛山羊村的村民也不會去選他當書記。在此之前，他不知出賣了多少左鄰右舍，甚至於自己的堂親遠房也不放過。
當委員那會兒，他兼顧村計劃生育小組成員的職位，為了向上爬，灣子裏的人都成了計劃在內的人員。一有多生和超生的，立即上報，帶人進人家裏搬東西、抓人。把人關在陰暗潮濕的空室裏受苦。那裏什麼都沒有，一日三餐吃大盤飯，方便桶就在旁邊。大熱天的，臭氣薰天，蠅飛蛆爬，簡直讓人作嘔。多有老人、孕婦、坐月子中的女人受不住暈倒去。人關在裏麵，沒錢的結紮，有錢的交錢獲自由。
村裏人叫刁保車害慘，背地裏裏罵他是個背信棄義的雜種。原來，他為人並不正派，二十五歲結婚那年就跟附近的姑娘廝混，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他的妻子聽說了這事，哭得死去活來。說什麼也要刁保車給他個交待。他怕婦道人家做出什麼傻事，就求那個姑娘把胎兒打掉。人家不答應，要告他強暴少女罪。他一害怕，拿出了三分之二的家產，可那事還沒擺平，又一位姑娘的父親、叔父找個門來說他毀了姑娘的清白，要他賠五千塊了事。兩筆錢賠出來，他的家就窮了。老婆氣得猛嘔鮮血，拍著胸口大叫自己嫁錯了人，瞎了眼。因病不治，撇下他們父子離開了人世。
那時候，他患有腰間盤突出，剛開始還可以彎著腰走路，幹些輕活。老婆死了，家裏內外的活多了，他的腰痛加重。不久，躺在了床上。才八歲大的孩子生活不能自理，隻能盯著病痛的父親餓著哭。左鄰右舍深表同情，紛紛送來食物、藥物。還幫他打掃房間。煮飯給他父子吃。村裏十多個自然灣的四百多名村民主動湊錢送他去醫院檢查、治療。幾個月後，他的腰好了，就被大家推薦到村委做事。出於感激，他對大家說，以後不管做什麼，一定不會出賣大家，不會忘記大家。哪知去村裏才沒幾天，就像一隻虎狼反過來咬曾經有恩於他的人。短短兩年，村裏被他害過的人不計其數。人們痛恨他，暗罵他，卻又怕得罪他，見了他還會強顏歡笑。遞煙說客套話。
村支書因錯下台，村委班子重組，他又耍小聰明，拉攏十二個小組的組長、黨員，讓他們投他的票，還有好幾個得了他的好處，行為不光明地把一大把票拿到廁所去填。當天四百多張選票出來，有四分之三全是他刁刁保車的名字。
當上村委書記，他得意了，工作幹得更猛更狠，上級有的和沒有的指示他都無中生有地進行，並巧立名目，對村民實行五十種收費項目，什麼養育路費，修橋費，建校費，排澇、灌溉用水費、農業附加費……
牛山羊村不是平原地區，沒有洪澇，道路和橋從未修理，根本就是亂收費，可他偏說是上級的意思。
人們被他害慘了，埋怨不已。罵他是白臉狼。他卻不要臉上對別人說，他刁刁保車如果不棄卒刁保車，又怎麼會當上這個書記呢？可見他對這個村支書看得多少重。雖然外麵有很多反對他的人，但沒有幾個敢站出來公開反對的。就這樣，他占著支書的位子做了一屆。整整一屆。現在，一屆期滿，村委要換屆，如果正兒八經地選舉，他肯定會回去種田。在村委幹這幾年，吃的米是２。５一斤的優質米，抽的煙一盒頂人家兩盒。生活比以前要強五倍。
最近，隨著大選日期的臨近，他越來越緊張起來。十二組的組長和黨員明顯疏遠了他。開村務大會，沒有人參加，收公糧上交，找組長，不見人，找黨員，不在家。大家這樣是因為他平時沒結好人緣。這一點他比誰都明白。他猜想，這次選舉，這些狗東西一定給別投票，不會投他。若給他們一點好處，那這個支書的位子就高枕無憂了。可是，這麼多人，需要多少好處啊！
他抓耳撓腮地想了半天，眼睛一轉，有了。抓起話筒按響了四組黨員匡正義的宅電，等對方接後說：“我是書記，有件事要交待，晚上八點，我請各組的組長黨員一起去街上東香餐館吃飯。談一下換屆選舉成立委員會一事。你通知一下。”放下電話筒，他暗自盤算著，一頓飯隻弄幾個小菜，再來兩瓶啤酒，也要不了多少錢。俗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口軟，隻要他們吃了，就得為他辦事。這樣一來，就節約了好多。
２。匡正義
這個匡正義跟刁保車一樣，年輕時在村委混過幾年，巴結上書記，就做了委員。之後，積極參加村委的各項任務，做了副主任、主任。他搞起工作來很有一套，征收各種稅費，隻要遇到有拒交的和拖延交款的，就會把袖子一挽，或搬東西、或打人，凶得不得了。村裏有他還一個凶狠的幹部，征收、稅費工作進展得比哪個村都要快。
他跟刁保車是同一屆參加工作的。那時候跟刁保車的關係不好，主要是他也對書記一職虎視眈眈，刁保車當了書記後，就處處與他過不去，經常不聽指令工作。弄得刁保車十分的難堪。一山不容二虎，他決定把他整下去，提一個聽話的助手來。於是，他開始給他穿小鞋，扣黑帽。故意刁難他。還在別人麵前說他壞話，在他做的賬目上大作文章，用對付前任書記的手段終於將他逼下了台。
對這件事，匡正義一直耿耿於懷，老是想找機會報複刁保車。誰知害人不淺的刁保車像鬼魅一樣找上門來，手上還提了二斤白酒和一隻老黑雞。和顏悅色地說要和正義喝兩盅。
匡正義有個毛病——軟耳朵。經不得兩句好話，再大的氣也會煙消雲散。那天，刁保車隻用了十幾塊錢的東西，還是別人送給他的，就換取了他的尊敬和信任。
以後，不管支書有什麼吩咐，匡正義第一個響應，積極得像一條狗。而支書也不虧待他，直接把四組組長一職交給他兼顧。這樣一來，他更加擁護刁保車了。
這次，刁保車要他去通知其他十一個組組長和全村十六名黨員去下館子議事。作為黨員和村支書的下屬，他是義不容辭的。當下，他丟下所有的活跑到那十一個組組長和十六名黨員家串門。一天下來，才跑了二十家，剩下的七家還沒通知。天黑了，在下小雨。家裏曬了一院子稻穀，他也沒有回去收。
等通知完了，雨下得很大，院裏黃黃澄澄的稻穀粒衝得到處都是。
他拿著鍬和掃帚草草地收拾了一下，進屋看看鍾，還早，又出來了收拾了一下，再進去看鍾。如果反複數次，兩個小時過去，幾百斤穀子還沒有收拾完。八點多了，他也不管穀子了，丟下工具進屋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撐著雨傘，打著手電筒匆匆地上街去
這時，十六名黨員都來了。十二個小組的組長隻缺五組組長顧忠義。他感到不樂，暗說，顧忠義啊顧忠義，你也不給我麵子，再不來，書記就怪我沒搞好工作了。想到這裏，他起來身刷刷就往外麵跑去。
３。顧組長
顧忠義是個出了名的正直人。十二名組長中，隻他一個說實話，幹實事。每次村委分攤任務，他的組總是第一個完成。去年，村裏搞退耕還林活動，十二個組植的一百畝甘桔、酸棗因天旱都死得所剩無幾了。可這些人為了討好書記，對上麵報告，一百畝樹苗活得比什麼還新鮮。而顧忠義就不同了，他實話實說，甘桔萬株，死得隻剩一百。酸棗一萬二千株，也差不多了……
村裏的一些組長、黨員幹部都有個光說不做的壞毛病。譬如，一組的組長說，要為大家修一座渡河橋，可是，轉眼幾個月過去，沒有半點動靜；六組的組長說，村口的大樹被風吹倒，橫在路上有些日子了，樹都已經快腐爛了，還是沒有人挪一下；九組的組長說修路，集資一千多塊用在家裏的開銷上麵，路還是泥濘不堪……
顧組長什麼也沒說，把鐵鍬一扛，帶上自己組的人先搬掉了樹，又修起了一座人工木橋，還砌了條石板道。雖然粗糙不平，但和以前泥巴路比起來，要強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