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糧站在八十年代以前是非常吃香的單位。它座落在清風溝上遊,南北各有兩個院子。北院是大倉庫,儲存著全縣的糧油物資。南院很淩亂,有一座簡易的兩層小樓住著糧站職工,靠山的院牆邊高高的疊摞著四五層空油桶,很是壯觀。空氣中彌漫著豬油、菜油、桐油的混合氣味。有一堆榨幹油的油菜餅渣,胡亂地堆放在南邊的雨棚下,有些發酵,味道刺鼻,但聞起來很香。雨棚下的小屋子,住著管子父子倆。小屋旁的水泥樓梯直通有些破舊的二樓職工宿舍。
管子是高一二班的帥哥,身高一米八二,臉上棱角分明,體型魁梧,雙腿修長。他有一雙憂鬱的大眼睛,沉默寡言。他的父母都是插隊新疆的知青,相戀成婚,育有一子一女。管子的父親為了盡孝,贍養年邁的老人,從遙遠的新疆調回石城糧站工作。管子的母親隨同回來住了一段時間後,實在無法適應陝南的氣候和生活節奏,毅然決然帶著管子的妹妹重新回到了新疆的一個小縣城裏生活。
管子因為父母的分居,變得少言寡語。他心痛他的父親,責怪母親的無情。看到別人家團聚,其樂融融,管子就會莫名得悲傷。這悲傷是年少的他無法承受的,因為這悲傷,他開始懷疑一切,甚至偏執的開始痛恨女人。每天放學後,他獨自一人在門口的棚子下,聞著菜油餅堆散發出的香氣,玩弄兩隻水泥做的啞鈴。練得滿身大汗,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要用這累的感覺去填充母愛缺失所留下的空虛。他必須轉移注意力,不能給思念一絲一毫的空隙。他每天都在這單調的循環中發泄自己。隻有等到父親喊吃飯了,他才會停下來。因為長期堅持鍛煉,他的六塊腹肌線條分明,充滿張力。上肢發達勻稱,肱二頭肌全年級無人可比。
管子留著港台明星鍾鎮濤式的長發,喜歡把書包帶捏在一起,搭在右肩上,仰著頭,不時地向後甩一甩頭發,旁若無人地獨自一人上下學。他從不主動和女生說話,看都懶得看她們一眼。當他走在校園裏,總有許多不同年級的女生會偷偷窺視他,幻想著能與他牽手同行。
每一個課間,管子都喜歡一個人斜放著長腿,手插褲兜,靜靜地望著遠山,直至上課玲響起。他是一個憂鬱孤獨的少年!他是一個迫切需要愛可又拒絕愛的少年!他是一個外表強大,內心敏感脆弱的少年!
每一個夜晚,他都會從對母親的思念中哭醒。他倔強地把這份思念埋藏在心底。他不想讓他深愛的父親再為他操心。他為父親和母親的分離,在夜深人靜時抽泣。
此時,管子的父親正在門口收拾東西,看到匆匆忙忙奔跑而來的穀子問道:“穀子,你吃飯了沒有?”
“沒吃。”穀子邊跑邊回答,一晃而過,直奔二樓。
穀子氣喘籲籲地跑到二樓,站在了斌的家門口。
門敞開著,屋子不大,一側放著煤爐,一側放著一張床,還有一張老式辦公桌靠窗放著。辦公桌上堆放著切菜板、油鹽醬醋和一台比磚頭大不了多少的錄放機,下麵是一堆生活用品和一堆碼放得很整齊的煤球。床下塞著幾個木箱子,當地人叫它炸彈箱,是部隊裝過物資的,隻有在當時有門路的人才能弄到幾個這種空箱子回家裝東西。牆上張貼著毛主席畫像。斌的父親是抗美援朝的英雄,立過功,少言寡語,明年就要退休了。斌的母親帶著哥哥姐姐在農村老家務農。
斌和父親坐在木質的矮凳上,一人手捧一隻大瓷碗,正在大口地吃麵條。碗裏的麵條上鋪了一層青菜和辣椒醬,這在當時算是比較好的中飯了。
“呀?穀子,你咋來了?吃了沒?”斌驚訝地看著滿頭大汗的穀子,夾著麵條的筷子停在半空。
穀子看到斌的父親在場,隻好把路上思謀了上百遍要問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來找你玩呀。走得急,還沒吃呢。”
斌的父親一聽穀子還沒吃飯,急忙起身給穀子從鍋裏盛了一大碗麵條,澆上一勺油潑辣椒醬,像對待斌一樣慈祥地遞給穀子。用軍人特有的語速說:“快吃。吃好上學去。”然後端起自己的碗到隔壁同事屋裏聊天去了。
斌笑著看著穀子,什麼也沒說。
穀子是真餓了。正在長身體的半大小子,一頓不吃餓得慌。兩位同桌互相看了看,低頭狼吞虎咽地開始吃麵條。
吃好飯,斌陪穀子回家拿了書包,一起向學校走去。
“你是不是把那封信寄出去了?”穀子怒目看著斌,明知故問道。
“穀子,別那樣看我呀,好象要把人吃掉一樣。那晚我們寫好信後,我順手放進了口袋裏,第二天就把信寄出去了。是不是竹海回信答應了?恭喜恭喜,你應該感謝......”
“啪~”斌還沒說完,就被穀子用書包狠狠地砸在背上。
“感謝你個大頭鬼!你可害慘我了!”穀子瞬間情緒失控,有些絕望無助地怒吼道。
“怎麼啦?我是為你好啊。你幹嗎打我呀?”斌揉著被打痛的部位,回頭看到穀子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
“為我好?你要害死我啊?莫名其妙被你玩兒了,還說為我好?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穀子氣不打一處來的繼續吼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