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雪衣之時,我已在這院中待上了五百年,任風吹雨淋,世俗塵埃掩埋石身,竟多少有了些人性,懂的了何為喜怒哀樂。
那年,年輕男子相擁著他的妻子,在此落地,隨手衣袖一揮,便有了如今的池塘,輕而從他手中放出一條通體血紅的錦鯉。
距我有意識開始,這已經過兩千九百四十年。
隨後又一隻雪白的星鳥從天空而降,攜著一顆桃樹種子在此落地生根。
那星鳥與錦鯉剛在這圍院中的時候也是互不理睬,一個清高自處,一個桀驁不馴。誰也沒看上誰。
十年過後,我依舊被掩埋在土中,隻是那星鳥早已化為人形,麵偌白玉,一襲白衣隨風而舞,仙人般的不食煙火,他含笑將我從土中拾了起來“為何不動了?”
我驀然動了動,聽他言道“每夏暑炎熱,大雨滂沱之時你就會躲在桃樹下,雖這院中石子成千,可對你我卻有印象。”他伸手擦過我的石身,手指冰涼,卻如一絲清流淌過心底。
“紋路格外好看。”他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的掃過我的身子,惹得我渾身一震漣漪。
當我看向他之時,他又將我放置於地,再回首已經不見人影。這時池中煙霧繚繞,我看見了那三千銀絲,月光之下他微微仰頭,長發隨即浮在水麵之上,那如玉般細膩的肌膚在夜晚竟有些泛著白光,嫵媚慵懶的眸子輕挑,惹得池中蓮花稀稀疏疏的顫動。
“仙……仙人?”話語剛落,那人聽言身子少時愣了愣,帶著狐疑的笑容將目光鎖定在我身上,開啟薄唇“石頭?會說話?”
我點了點身子,他大笑不止,由此開始了長達五十年的鬥嘴。
*
次日清晨醒來,我已經身處於桃樹之下,那樹上仙鳥早已沒有了蹤影。
來不及傷感,我趕緊跳到了池邊,那慵懶的錦鯉正翹著尾巴,扇出一道道水光,掛在青蓮之上。
“你可起遲了,早走了。”那幽卿也不看我,隻是語氣中帶著不滿,想來是對我昨晚栽在他臉上表示不滿,那一下也不知還疼不疼。
“現在還疼著呢。”他像是能聽到我在想什麼,擺脫掉青蓮的挽留,他遊走到亭邊“你若好言求我留下助你,也不是不可能,可你每次一急眼就來撞我,這算什麼本事?”
“若你少言少語,我想來也不會頻頻對你動粗。”我一步一躍的跳下水池,在他周圍激起一陣浪花,嚇的他趕緊縮回了青蓮的花瓣之下。
久久見他也不從蓮花裏出來,卻惹得青蓮一陣嬌笑。
真是條淫魚!
突然一條魚尾一甩,嘩啦啦的從池中飛上數隻青蝦,在我眼前一字排開。
“這蝦頭難啃,你幫我把它們的腦袋雜碎了去掉。”我額間一陣抽搐,敢情把我當成工具了。屁股一扭,細數將青蝦全部趕回池中。
“原以為你這鯉魚精不食人間煙火,卻不曾想原來也是吃飼料,吃水垢的髒東西。哼。”我冷哼了一聲別扭的轉過身子。
“反了你了。”鯉魚尾巴朝湖麵一打,他借力彈到我了的麵前,瞬時又化為人身,三千銀絲已經變成黑如墨汁的長發,一襲血紅長衣及腿。
腿?!我不驚訝然。卻見他嗤之一笑“本大爺今天心情好,被關在這小池中幾十年,終於滿期了,今日就暫時饒你一命,你不是對本大爺的腿好奇的很嗎?來,這,就給你看看!”言畢,他抬腳將我踹到了長廊之上。
一陣顛簸,我被彈到了木欄之下,來不及回神,就見他彈了彈衣間的灰塵,得意的笑道“算我們兩清,若你哪天還執念成仙,就得靠你自己的造化了,本大爺可沒時間陪你這塊石頭。”
言畢,他眨了眨眼睛,目光狡黠,緩緩朝我走來“既然你我為鄰數十百年,我也送你一件禮物吧。”
“你可是做夢尋思都想要一副肉身?”他微眯著雙眸朝我看來。
我倒退兩步,立即搖了搖頭,言道“看你這幅樣子,我倒覺得石頭也不錯。”
“嘴還挺硬。”他步步逼近,隨後紅袖一揮。感覺自己從石身上緩緩脫離,又瞬時墜了回去!
“原來有封印啊……”隻見幽卿手指扶著下巴,一麵喃喃自語道“想你這塊石頭精嘴巴也不招人喜,本想帶著身邊加工成配飾,又覺得太過醜陋,嗯……算了放了你自生吧!”
突然,他將我從地上拋向天空,再後來,飛身一躍不知把我踹到了何處!
遠遠傳來的話語及耳“小石頭,本尊也就隻能助你修行至此,機緣給你了,能否得道就要看你自己了……”
“啊!”
一聲吃痛的叫喊,我連著身下這個人也也一同昏死了過去。
在昏厥前,想到如果問我世間什麼妖魔最可惡,我一定要殺盡所有鯉魚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