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的顧玥,同昨天那個在街角上攙扶著老太太的小女孩重疊了起來。陸之初從汽車上跑下去,等他跑到女孩麵前,赫然發現那就是他苦苦尋找了好久的顧玥。
於是睡夢中,兩人相擁而泣,顧玥一邊哭一邊埋怨他,為什麼沒有早點找到自己。而陸之初,就是在顧玥一遍又一遍的質問中驚醒的。
窗外的天才蒙蒙亮,陸之初掙紮著坐起身來,神情痛苦地走到浴室打開了蓮蓬頭。
涼水衝刷著他的身體,讓他的頭腦也清醒起來,可越是清醒,陸之初也就覺得越是痛苦。
顧玥可能過著的生活在陸之初腦海裏想出了千千萬萬個版本,雖然他也曾無數次的安慰自己,顧玥未必就會生活的不好,興許救了她的人家條件也不錯,又或者是她身上的傷痛並沒有十分嚴重。
可是這樣的自我安慰,陸之初覺得半點用處都沒有。他隻要一想到顧玥現在究竟再過什麼樣的生活他一點都不知道,他就難過的要死。
關上了蓮蓬頭,陸之初濕漉漉地站在浴室的鏡子前——他的胡子太長了。
原來總是周天德幫他刮臉,可如今物是人非,陸之初不願在用他人,練習了一陣後,現在都是自己給自己刮臉了。
泡沫潔白而細膩,陸之初手中的刮臉刀輕輕地從他的麵頰刮到下巴處,陸之初手腳利落的給自己刮了個胡子,等到衝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曉得什麼時候,把下巴一個地方給劃了一道口子,眼下正在冒著血珠子。
陸之初不在意這點疼痛,他用毛巾胡亂地擦了幾下,瞧著不怎麼出血了,自顧自地就換衣服下樓去了。
程芳菲是一貫起得早,她這會正在樓下的客廳裏小聲地聽著留聲機裏的舞曲,然後腳步跟著節奏在客廳裏走來走去,忽然瞧見陸之初下巴帶血地下了樓來,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哎呀,三弟,你怎麼受傷了!”
陸之初剛剛以為那個傷口已經不出血了,沒想到這會居然又冒了血珠,他不以為意的抬手抹了一把,“不礙事,剛刮胡子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
程芳菲一向是最注重形象的人,她瞧著陸之初的傷口就在麵上,於是說什麼都要帶他去醫院,陸之初不願拂她好意,雖然覺得沒什麼必要,但到底還是被她帶著去了漢口醫院瞧醫生。
顧玥曾今幻想過自己未來的生活,那生活裏有姨娘,有陸之初,甚至還有他們未來的孩子。
但,此時此刻,顧玥坐在醫院走廊的木質長椅上,仿佛是聽到了命運對她出發了嘲弄的笑聲。
陸之初的名字赫然在陣亡名單上,遠在宜川的姨娘也不知所蹤,她甚至都聯絡不上任何一個認識的人。想到此處,疲累的顧玥靠著牆邊慢慢地下滑,最後整個人蹲在地上抱住膝蓋,將頭低低地埋了起來。
“馬家榮,家裏人過來一下。”小護士從診療室內走出來,手裏麵抱著一個本子,頭也不抬,“馬家榮家屬在不在?”
顧玥也是今天帶馬嬸來看病的時候才知道了馬嬸的名字,這會小護士突然叫起來,她一時間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仍舊是自顧自地蹲在牆角邊上。
“馬家榮家裏人在不在?”小護士叫了三遍都沒人應,她還以為又遇上了逃費的,嘴裏麵氣呼呼地嘟囔,“現在的人怎麼都這個樣子!馬家榮!馬家榮家屬在不在!”
小護士的語氣已經不大好了,聲音也提高了很多,顧玥在她不滿的叫聲中終於回過神來,慌忙地站起身,“我是,我是!”
小護士翻了個白眼,“我都叫這麼長時間了,你在還不答話。”
顧玥連連道歉,小心翼翼地賠著不是,跟在小護士身後進了診療室。
給馬嬸看病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醫生,他帶著一副銀邊的近視眼鏡,蹙著眉頭看手中的檢測單據,聽見顧玥進來的聲音,他抬起頭來一伸手,示意顧玥做到他的對麵來。
“你是馬家榮的閨女?”
顧玥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是,醫生,她到底是什麼毛病啊?”
醫生原本想將單據拿給顧玥看,可是後來瞧著她的穿著打扮,覺得她大約也是不識字的,也就作罷了,“病人長期便血你們不知道嗎?”
聽了醫生的話顧玥一怔,“便血?”
醫生“誒”了一聲,“都已經出現肉眼血尿了,顯微鏡下的尿液裏遍布血紅細胞。都已經有結塊的現象了。”
顧玥對醫學上的事情是半點也不懂,“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