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不可及
生活圓桌
作者：喵小魚
四年前，頭一次來到潮州，正好遇上秋天，濱江長廊上的木棉花全開了，連綿地燒在江邊。老楊是潮州本地人，吃喝玩樂什麼都在行。我們太投契，總是湊在一塊玩，形影不離。她每次走濱江長廊，都會撿幾朵落地的木棉回來煮湯。
木棉花湯的煮法，是先燙出一層陳水，過冷槽，再拌上些豬骨和魚，細火慢熬一個多小時。老楊總是忘記第一個步驟，所以煮出來的湯，顏色非常複雜。老楊不服輸，回家請教隔壁的神廚老阿姨，回來後就把湯煮成茶。木棉花茶，聽起來挺誘人的。老楊大功告成時，我喝第一口，說好喝。喝第二口，依然說好喝。然後死活不肯喝第三口。其他人，輕輕抿了一小口，統統喝得魂飛魄散。老楊總是忘記第一個步驟。
我們住的宿舍，很小很窄，擠了四個人。我們入住的第一年，為了修葺宿舍的門和窗，經常跑宿管部和維修部。維權深似海，宿舍的門縫掉落了四塊磚頭，維修師傅平靜地說：“掉磚而已嘛，門還能用。”第二年，有個男生跑上我們宿舍，教我們練跆拳道。老楊練了沒幾天，就揚言要赤腳踢爛那四塊磚頭。其實，樓下的醫務部比維權部更黑，醫生治病就像獸醫打針一樣隨便，任誰踢傷了腿，也沒人來救你，所以那四塊磚頭一直完好無損。
除了維權，我們還矢誌不渝幹過一件事，那就是到處找吃的。潮州的小吃實在太多，而且越好吃的就越隱秘。我們搭著三輪車，踏遍市區的大街小巷，默契十足地會吃到扶牆走。
吃得多自然就長肉多。我們胖了一圈後，對S碼衣服有種瘋狂的執著。有時實在擠不進去，我們互相安慰說：“衣服也不是特好看，有什麼好執著的？”老楊說：“好看的衣服都是做給瘦子穿的，設計師的業界良心何在？”某一個午後，老楊率先想通了，要減肥。跳減肥操跳了一個月，跑步跑了一個星期，練瑜伽練了半年，陪她一起減肥的人都瘦了，唯獨她屹立不倒，逛街吃飯都會擋住別人的4G信號。她在電話裏向我哭訴：“小妹，所有人都上岸了，隻有我瘦不下來。”我說：“你沒聽說過嗎，胖是福氣。”
在我的記憶裏，最後一次回母校，是半年前的畢業典禮。我們穿著學士服，到處拍照。很多人特意化了濃妝，把歲月掩飾一通。遠遠看去，人與景美好如初；不再遙遠時，卻見脂粉簌簌往下掉，蹭白了學士服的領子。拍大合照的時候，老楊故意湊過來，說她最近做了一個夢，在夢裏，我和她搭著三輪車，去市區買臘味飯、粿條和香卷。
為了籌資建校，學校每年都會接送一批校友回韓師走走。那些世故的人，那些發福的人，那些精明的人，路過我們的生活，羨慕極了。他們爬上很高的人生，看到擁擠的風景，然後下來。有的還不想下來，把風景多看了幾眼，以為已經懂得了它們。其實呀，別追了，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再體味到的生活。正如飛逝的青春，愛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