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調的朋友
生活圓桌
作者：德琨若魚
“我要死掉了啦。”她用和小品演員蔡明一樣的音頻說著，自言自語地重複一下：“真的要死掉了。”像乒乓球彈到桌上後再掉下來反複幾次，勢能減弱後無力地滾到一邊去。
各位，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經曆：每次考試前，總有人唉聲歎氣，“都沒有複習好，怎麼辦哪？”然後你竊以為自己還算把書瀏覽了一遍；等到考完後，那個人又嘟囔著：“完蛋了，完蛋了……”你又聽得很真切，心裏難免得到安慰，自己也有幾道題沒做呢。但是，謎底揭曉了，那個人考得很好，把你甩了幾條馬路，不能望其項背。沒有人欺騙你，你卻有上當的感覺。
長大了，打算不再上當了，但是還會聽到：“我們家那位，哎，一言難盡……”“我兒子的成績一般啦……”和這麼低調的人相處是容易的，所謂平易近人，這樣的開場白往往會引起共鳴，而你，會掏心窩子地回應對方：我們家的那位真的如此這般那樣。人家是提綱挈領地喊了句口號，你就翔實地舉例證明自己也是如此，結果，回家盤點一下：自己婆婆長媳婦短地全告訴對方了，對方家有什麼事呀？啥也沒講。再見麵，難免氣短，糗事都告訴人家了，好像屁股沒有遮住的感覺。不能再拎不清了。耳旁又傳來：“股票跌這麼慘，真的要跳樓去了。”也沉浸在悲痛中的你突然不難過了：“我隻是虧掉了打算換房的錢，還剩二分之一。大不了不換房了，總不至於去跳樓。”
那位嬌滴滴說著要“死掉了啦”的是一個五十出頭的婦人，打扮精致。她說她五天來隻大解了兩次。“再去努力一下。”她進廁所了。我不等她了，先吃早飯吧，嘴裏塞得滿滿的吃得正香，她哀歎一聲出來了：“隻出來了一點點……”心知意會的我差點噴了。中午吃西餐，一份鬆糕鞋底厚、麵積有兩個手機大的牛排，她風卷殘雲地消滅了，餐後點心倒是剩了一半：“太甜了。”她又捂著胃，說胃不舒服，右手摁在腹部畫圈揉著，這是在給大腸加油。鄰桌的紳士男湊過頭來安慰她：“要緊嗎？呀，都沒吃完啊，你胃口太小了。”順帶看了眼我麵前連配菜都不剩的光鋥鋥的盤子，真怕他寒暄一句：“你這還沒上菜嗎？”飯後有人提議去奢侈品店逛逛，沒人反對，她用隻有我聽得到的聲音嘟囔著：“我都不用奢侈品的，都不懂的。”買不起奢侈品的我找到伴侶了，立馬消除了自卑心態，去看看又何妨。但側臉看她時，她的眼鏡腳金燦燦地刻著“Gucci”。走得有些累了，她從小坤包裏掏出藥片，塞進嘴裏，賞了我一粒：西洋參含片。“每天都要吃的，今天忘記了。”
她的電話響了，一位朋友晚上要來看她，約好22點鍾到某酒吧坐坐。她掛了電話，呻吟了一聲：“我真的要累死掉了。”分貝隻夠我聽到，因為她必須要說，這是她的口頭禪，並不是真的虛弱。我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