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待冥漠痕回來時,便隻見得她以一種絕對不會舒服的姿勢靠在白水的身側,腦袋上還蓋著他的手掌,閉著眼睛呼吸平緩,顯然是睡著了,得知噩耗後就未曾舒展開的眉心在找到依靠後總算平複了些,隻有浮腫的雙眼還在昭示著她不曾退卻的悲傷。
冥漠痕垂眸看了會兒,終究沒有去打擾,將手裏專門要來冷敷消腫的包裹著冰塊的帕子放到一邊,扶起白水的頭,捏開他的下顎便強行將一整碗的藥湯統統灌了進去。
他行事向來簡單粗暴,可決計沒有笑語那一勺勺吹涼喂進去的溫柔耐心份兒,不過隻要能讓他喝進去就行,所謂有效的方法都是正確方法,不是麼。
人的吞咽本能是與生俱來,白水被迫大口將這些苦藥咕咚咕咚的咽下去,想是也感知到了味道不怎麼美妙,俊眉緊緊蹙起,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原樣。
喂完藥後再沒什麼事,冥漠痕尋了張毯子動作輕盈的披在笑語身上,隨後便將屋裏桌上的東西搬到凳上,自己跳上去盤腿坐了,開始打坐。
子時,冥漠痕準時睜開眼眸,一時間精光四射,絲毫沒有半夜未眠的疲態,一個起落從桌上跳下,冥漠痕繞到屏風後,將笑語低聲喚醒。
“嗯?”
笑語迷迷瞪瞪的睜開眼,視野裏還是模糊一片,她想抬起手來揉揉酸澀泛疼的眼睛,可壓在腦袋下幾個時辰的胳膊隻稍稍一動,就如千萬根針同時紮過,難受的讓她低吟出聲。
“怎了?”
“沒、沒事。”
硬撐著站起來不著痕跡的甩了甩胳膊,怕誤了時辰,笑語道:“咱們去哪兒招魂?”
“外頭,人氣旺的地方他進不來。”
“好,那咱們快走吧。”
深夜的街道上靜悄悄的,隻有銀白色的月光鋪了一地,清涼冰冷,笑語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有點懊悔出來時怎沒捎著那張毯子。
是冥漠痕幫忙蓋的吧,他這人……哎,真不好說。
冥漠痕從自己的包袱裏翻出一張招魂幡,尋了根木棍綁好,插在地裏,又拿出一隻銅鈴,一腳撐地,一腳伸直腳尖轉了個圈在地上畫了個圓,然後走出來,一邊繞著圓圈搖著銅鈴,一邊嘴裏念念有詞的念叨著招魂咒語。
笑語蹲在客棧門前石階的最後一層上,杏眸骨碌碌的轉動左右看著,街道長而幽深,兩旁的燈籠隨夜風輕輕搖晃,平添一分難言的淒哀。
她心裏不覺害怕,真的一點也不,甚至可以說有些期待和迫切,隻分別短短幾日,醒來後就已生死兩別,這讓她覺得無法接受悲痛難當的同時,亦似夢似幻好不真實。
十三師兄,你真的已經不在了麼。
一絲涼風拂過,撩起她鬢角有些淩亂的發絲,撲在臉上,刺刺癢癢的,笑語抬手抓抓臉頰,再抬眸時,就見在冥漠痕打圈過的地方上方,漂浮了一個半透明的影子。
笑語謔的站起身來,滿眼不可置信。
但見那道虛無茫然的影子,還身穿著生前的那套衣衫,隻是前襟染滿了淋淋的鮮血,蜿蜒向下像是開了一朵豔紅的花,而在喉嚨之處,猶殘留著被食人魔咬穿後留下的一排深深地牙印,牙印裏還往外不停不停的流著血。
樂菱麵色青白,已毫無人氣,向來靈動的雙眸,此時也隻是無神的睜大著,雙唇微張,看起來癡癡呆呆的。
笑語怔怔然的望著他,完全無法言語。
“樂菱,樂菱,你可是樂菱?”
冥漠痕還在搖動著銅鈴,那銅鈴聲以人來說聽起來不大,但對鬼來講卻是如雷貫耳,震耳欲聾。
圓圈上空的樂菱的麵部表情微微有了些變化,他循著銅鈴聲遲鈍的轉頭看去,渙散迷惘的眼神慢慢變得清明起來。
“樂菱,樂菱,你可是樂菱?”
冥漠痕不厭其煩一遍遍的詢問著,待看到半透明狀的樂菱動了動唇,終於艱難的擠出一個嗯字後,方才大手一停,止住了銅鈴聲。
“樂菱,對不住,我不分青紅皂白便動手打你,是我不對,在此向你道歉了,關於我師妹的事,我會追查清楚,到時給你和你師兄一個交代。”
卻原來他招魂是為了說這件事,樂菱聽後滿意的點點頭,神情也活泛起來,眼珠一動,便看到呆立在石階上的笑語。
“小師妹……”他輕聲的喚,聲音很快飄散在夜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