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呼延繼位不過月餘,忽倫勒氏慘遭滅門唯有幼子逃過一劫。此子為羌王所救,在謁見過呼延後襲承祖父爵位,以不及弱冠之齡掌管足下舊部。
他以忽倫為名,時常跟隨在羌王左右,旁人都要讚他一句知恩圖報,也有人在背地裏罵他是羌王的一條看門狗。
日子一長,這些流言蜚語聽著聽著也就習慣了。
雪陸陸續續還是在下,北庭的冬季漫長,百花凋零唯有梅花常開不敗。
紅樓裏歌舞升平,不時傳來銀鈴笑語,昏暗的燈光下有暗香浮動,勾的人心癢癢。
忽倫推門進去時,滿室靜謐。爐上嫋嫋煙霧升起,有股淡淡清香。榻上擱著副棋局,落子淩亂,坐在一側的是個穿黑衣的少年郎。此時正往玉杯裏倒酒,動作輕緩而流暢,這人身材高大偏又生的斯文極了,讓人輕易就卸了防備。
赫舍裏元棋,忽倫對上昔日好兄弟平靜的眼神,轉向另一側。
紅袍淩亂墨發鬆散,倚在角落裏的人單手撐著頭眯著眼假寐,身後靠的是白狐裘,她神態享受安然自得,半支著腿一動不動。
她分明是個千嬌百媚的女兒家,行為舉止卻比真正的男兒還要灑脫不羈。乍看之下不辨男女,似個弄權的宦臣。
忽倫看的呼吸一滯,隨即移開目光,有些人你隻需見過一眼,今後眼裏就再也容不得別人。
“你來做什麼?”
“阿赤,許久不見。”元棋朝他微微一笑,舉止從容進退有度,也因此拉開了距離。
這是忽倫勒家出事後,二個少年的第一次會麵,另有卜佳等人至今還未見過。
“外邊冷,飲些酒暖暖身子吧。”他說著遞了酒杯過來,忽倫瞥過一眼並不去接,“我在戒酒。”
忽倫家滅門的那天,他醉倒在酒肆,也難怪他不再飲酒。
元棋亦不勉強,握著酒杯盡數飲下。
案幾撞的一聲輕響,安玖睜開眼悠悠轉醒,“忽倫,你來了啊。”
“一身酒臭味兒,回去殿下又要說叨。”他臉色不善,因是有外人在言語含糊,“事情都辦好了。”
安玖聽了眸子一眯,赫舍裏元棋亦在一旁開口,“過幾天還有一場大雪,等疫病蔓延開來,商賈退卻,皇庭裏再難有如今的景象。”
“你?!”忽倫大驚。
“是不是奇怪我怎麼知道?”元棋唇邊帶著疏離笑意,“赫舍裏家早已做出了抉擇,我同安安認識要比你還早些。”所以不要以為你是特別的,所有站在這個陣營中的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安玖沒有反駁他的話,伸了個腰打著哈欠,“現在是在論誰先來後到麼,這多沒意思,要比就比功績,也加我一個。”
她笑眯眯的看向二人,“臨城的兵馬多久能調來?”
忽倫語澀,“二個時辰。”
“二個時辰?”安玖呢喃了一句,神情溫和,“待那時我等的屍骨都要涼透了。”
“元棋啊,城中後續事宜可有安排,殿下要的可不是一座死城。”
少年人們被說一噎,再不敢動嘴皮子。說來也奇怪,這安安是個女子,看上去與他們年紀也相仿,可她周身的氣勢無來由就讓人敬服。
縱是羌王殿下在她麵前,也討不了什麼便宜。
“這可不是打馬球輸了還能再來一次。”安玖瞥過二人神態,“我同你們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坐到家主的位置了。”
二人聞言睜大了眼看她,同我們這麼大,什麼意思?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安玖靠著軟枕坐的稍稍端正些,推開了身側的木窗,街上人熙攘攘,冷風吹得人打個哆嗦清醒過來,“今兒個叫你們來可不是喝酒的,早些年我有個宿敵也來了皇庭,他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見不得我好過。”
“你可是要我們動手殺了他?”
殺他?談何容易。安玖五指陷入掌心,回頭看他們,“時常留意吧,他若是要下手防不勝防。”
“近來皇庭裏多了好些陌生臉孔,手上的事暫且放一放,打馬玩樂還是紅樓聽曲,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忽倫聽了不覺什麼,元棋多長了個心眼,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